那冰冷戏谑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阿箩的耳膜,瞬间将她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击得粉碎!
白纱被刀鞘挑开,冰冷的目光和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晨曦微光中。是王婕妤宫里的那个爪牙!他竟然认出了她!还穿着御前侍卫的服饰,显然是被安插在这里的暗桩!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阿箩四肢瞬间冰冷僵硬,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
周围的哭声和哀乐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和对方那令人作呕的嘲讽。
“怎么?哑巴了?”那年轻侍卫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刀鞘甚至轻佻地碰了碰阿箩的下巴,“还是说,穿着这身孝服,真当自己是林家小姐了?嗯?”
队伍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和骚动。前面的管事和力夫都察觉到了后面的异常,但被守城兵士拦着,无法回头。旁边的女眷们吓得哭声都低了八度,惊恐地看着这边。
混在力夫中的荆辞身体瞬间绷紧,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后腰藏着的石头片!但他被几个抬着祭品的力夫挡着,一时无法立刻动作!
那侍卫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并未大声张扬,只是压低了声音,对旁边几个明显是他同伙的、同样穿着侍卫服饰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立刻不动声色地围拢过来,隐隐将阿箩和附近的荆辞隔离开。
“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吧。”年轻侍卫凑近阿箩,声音带着威胁和一丝淫邪,“婕妤娘娘可是惦记着你呢……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好前程’……”
他的手指甚至试图去捏阿箩的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军爷!军爷息怒!”之前那个接应过的管事终于挤了过来,脸上堆着焦急惶恐的笑容,连忙对着那年轻侍卫鞠躬作揖,“军爷,这……这是我们家远房的一个表姑娘,家里遭了灾,来投奔的,不懂规矩,冲撞了军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出殡的时辰耽误不得啊……”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将一小锭银子塞进那侍卫手里。
那侍卫掂了掂银子,嗤笑一声,却并未收手,反而一把推开管事,冷笑道:“远房表姑娘?哼,你当爷是瞎的?这丫头分明是宫里掖庭逃奴!爷奉命在此捉拿逆党!你敢包庇?”
他声音提高了几分,顿时引来了更多守城兵士的注意。那个原本已经放行的军官也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管事脸色瞬间惨白,冷汗直流,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局面急转直下!
阿箩的心沉入了谷底,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她看到荆辞的眼神已经变得如同濒死的野兽,准备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大的撞击声猛地从队伍最前方传来!
紧接着是木头断裂的刺耳声响和人群惊恐的尖叫!
“棺材!棺材裂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过去!
只见队伍最前方,那口由十六名力夫抬着的沉重黑漆棺材,不知为何,一侧的抬杠突然断裂!棺材猛地倾斜,重重砸在地上!棺盖甚至被震开了一条缝隙!
“老爷啊!”
“天啊!棺椁落地!大不祥啊!”
“快!快扶稳!”
送葬队伍瞬间炸开了锅!林家的孝子贤孙们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扑上去!力夫们手忙脚乱地想要稳住棺材,场面一片极度混乱!
守城的兵士和军官也被这突发状况惊呆了!古人最重丧葬礼仪,棺椁落地是极其严重的事情,意味着死者不安,家族蒙羞!在这种时候,任何盘查和阻拦都显得不合时宜甚至晦气!
那个纠缠阿箩的年轻侍卫也被这混乱冲击得愣了一下,抓住阿箩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就是现在!
混在力夫中的荆辞眼中精光爆射!他如同猎豹般猛地撞开身前挡路的人,一把抓住阿箩的手臂,低吼一声:“走!”
同时,他另一只手猛地将旁边一辆堆满纸扎祭品的推车狠狠推向那群围过来的侍卫!
“哗啦——!”纸人纸马翻倒一地,再次引起一片惊叫和混乱!
“抓住他们!”那年轻侍卫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吼!
但此刻场面已经彻底失控!哭喊声、呵斥声、物品倒塌声混杂在一起,人群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极大地阻碍了侍卫们的追击!
荆辞拉着阿箩,凭借着对混乱场面的本能利用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低着头在混乱的人群中拼命向外冲撞!
“拦住他们!”军官也反应过来,大声命令兵士堵截。
几名兵士试图上前阻拦,但被惊慌失措的送葬人群冲得东倒西歪。
荆辞看准一个空隙,猛地将阿箩往城门洞外的方向一推:“出城!一直跑!别回头!”
然后他自己却猛地转身,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抬杠,如同疯虎般扫向追来的侍卫和兵士,为他们争取时间!
“荆辞!”阿箩惊骇回头,看到他以寡敌众,瞬间被人潮和刀光淹没!
“走啊!”荆辞发出一声暴喝,背上已然挨了一刀,血光迸现!
阿箩眼泪瞬间涌出,但她知道此刻犹豫就是一起死!她咬碎银牙,猛地转身,拉起碍事的孝服下摆,拼尽全身力气朝着城外官道狂奔而去!
身后传来兵刃交击声、怒吼声和惨叫声!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割裂着她的喉咙,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官道上零星有早起的行人,看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疯狂奔跑,身后城门处一片混乱,都惊愕地纷纷避让。
阿箩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跑!远离那座吃人的皇城!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身后的喧嚣声似乎渐渐远去,才敢踉跄着停下,扶着一棵枯树,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混合着汗水肆意流淌。
她回头望去,安定门已经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具体情形了。
荆辞……他怎么样了?
巨大的恐惧和担忧几乎将她吞噬。他为了掩护她,独自断后,面对那么多追兵……还能活下来吗?
就在这时,官道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阿箩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追兵来了,慌忙就想躲进旁边的枯草丛里。
然而,那骑马之人却在她附近猛地勒停了马匹,跳下马来,竟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作农夫打扮的精悍汉子。
那汉子目光锐利地扫过阿箩身上的孝服,沉声问道:“可是阿箩姑娘?”
阿箩惊疑不定,不敢回答。
那汉子也不多问,从怀里掏出半块木牌——竟与顾允之给荆辞的那块一模一样!
“顾大人令我来接应你。”汉子言简意赅,“快上马!追兵很快会来!”
是顾允之安排的后手!阿箩心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也顾不上多想,在那汉子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了马背。
汉子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一抖缰绳,骏马立刻沿着官道向西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
阿箩紧紧抓着马鞍,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她忍不住回头望向越来越远的京城,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荆辞……你一定要活着……
大约疾驰了半个时辰,马速渐渐慢了下来。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路口有一个简陋的茶棚,门口果然挂着一顶破旧的斗笠。
“前面就是第一个接应点。”身后的汉子低声道,“你在那里换马,有人带你继续走。我的任务完成了。”
到了茶棚,早已有一个牵着另一匹骏马、商贩打扮的人等在那里。两人交接迅速,一言不发。
阿箩换乘后,新的向导同样沉默寡言,只是催马继续赶路。
就这样,一路换马换人,沿着顾允之安排的路线,向着落云山方向疾驰。
每一处接应点都看似普通,却都精准无误。顾允之的谋划之周密,让阿箩心惊,也让她稍稍安定了些许。
直到傍晚时分,她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落云山。
落云山山势险峻,云雾缭绕。在山脚下最后一处接应点,她换上了山民的衣服,由一位沉默的老樵夫带领,沿着崎岖陡峭的小路向深山进发。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前方才出现一点灯火。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看起来十分古朴的山庄,黑瓦白墙,掩映在松柏之间,仿佛与世隔绝。
老樵夫将她带到山庄门口,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老仆模样的老者提着灯笼,打量了阿箩一眼,似乎早已得到吩咐,侧身让她进去,然后便关上了大门,将老樵夫隔在外面。
山庄内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
老者提着灯笼,默不作声地引着阿箩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前。
“姑娘暂且在此休息。需要什么,拉门口的铃绳即可。”老者声音沙哑,说完便躬身退下,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阿箩推开厢房的门,里面陈设简单却干净,点着一盏油灯,桌上甚至摆着简单的饭菜和一套干净的衣物。
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巨大的疲惫和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瘫坐在椅子上,看着跳跃的灯花,眼泪无声地滑落。
荆辞……裴校尉……秦队正……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还有顾允之……他提到的“照殿红”……静思苑的那个疯妇……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在她脑中盘旋。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阿箩吓了一跳,警惕地站起身:“谁?”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却陌生的老者声音:“老朽乃此间主人,听闻有客远来,特来一见。”
山庄主人?顾允之的那位致仕恩师?
阿箩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朴素葛袍的老者。他手持一盏油灯,眼神温和地看着阿箩。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阿箩脸上时,那温和的眼神骤然凝固,手中的油灯猛地颤抖了一下,灯光剧烈摇曳!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的幻影!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阿箩,声音嘶哑得几乎变调:
“……照……照殿红?!……不……不可能……你……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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