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微弱的呻吟，在死寂的血腥空气中格外清晰。顾允之和白素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与犹豫。
救人？还是立刻离开？山魈群可能随时返回，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去看看。”顾允之最终做出了决定。他无法对可能的生还者视而不见，而且，或许能从其口中得知此地发生了什么。
白素问没有反对，只是握紧了长剑，示意顾允之小心。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半掩的破木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门缝里可以看到里面倒伏着更多尸体。顾允之用剑尖轻轻推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猎寮内部更加狼藉，桌椅破碎，杂物散落一地。在角落的一堆茅草中，蜷缩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皮甲的中年汉子，满脸血污，左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腹部有一道可怕的撕裂伤，肠子都隐约可见，气息奄奄。
听到动静，那汉子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顾允之和白素问，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化为绝望的哀求，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顾允之快步上前，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势，随即心中一沉。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已是回天乏术。他取出水囊，小心地喂了汉子几口水。
汉子贪婪地吞咽着清水，恢复了一丝力气，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顾允之的衣袖，断断续续地嘶声道：“……怪……怪物……好多……红色的……毛……力大……无穷……兄弟们都……死了……”
果然是山魈。顾允之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黑风寨……的……我们……接到……一单生意……护送……一个……姓赵的……商人……进山……找……找什么东西……”汉子眼神涣散，断断续续地说道，“……快到……这里……晚上……就被……怪物……袭击了……那姓赵的……和他带的……两个高手……见势不妙……先……先跑了……把我们……丢下……挡……”
姓赵的商人？高手？顾允之心中一动，追问道：“那商人长什么样子？他要去哪里？”
“……胖……胖子……留着……两撇胡子……很……很有钱的样子……说要去……葬神渊……附近……找……找一种……发光的……石头……”汉子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开始失去焦距。
葬神渊！发光的石头？顾允之立刻联想到白素问要找的“还魂草”也在葬神渊附近。这仅仅是巧合吗？还是说，那姓赵的商人，也与蜀王赵无庸有关？他口中的“发光石头”，又是什么？
“你们……快……快走……”汉子用最后的气力说道，“……那些怪物……还会……回来的……”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气绝身亡，眼中还残留着无尽的恐惧与不甘。
顾允之缓缓放下汉子的尸体，心情沉重。黑风寨，听起来像是蜀地一带的土匪势力。赵无庸竟然雇佣土匪护送商人进入野人山？这背后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个葬神渊，似乎越来越不简单了。
“问出什么了？”白素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一直警惕地守着门口。
顾允之将得到的信息简要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葬神渊”和“发光石头”。
白素问听完，清冷的眸子中寒光一闪：“赵无庸的手伸得真长。葬神渊凶险万分，他去那里找什么发光石头？此事蹊跷。”
她顿了顿，又道：“此地不宜久留，山魈报复心极强，很可能去而复返。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过夜。”
顾允之点头同意。两人退出猎寮，将情况告知了守在外面的阿雅和车夫。听说有可怕的怪物群可能返回，阿雅吓得小脸煞白，车夫也紧张地握紧了武器。
四人不敢耽搁，甚至来不及为死者掩埋，立刻离开了这片血腥的山坡，沿着白素问重新选择的一条更加难行、但似乎更隐蔽的小路，继续向深山进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丛林中的光线愈发昏暗，各种夜行生物开始活跃，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和诡异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避瘴丹的药效早已过去，幸好夜晚山林间的瘴气似乎比白天稀薄一些，但依旧需要小心避开那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磷光的毒瘴区域。
白素问凭借着对山林的熟悉，在天色彻底黑透前，找到了一处位于陡峭崖壁下的石缝。石缝入口狭窄，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内部却颇为干燥，空间足以容纳四人，是个理想的过夜地点。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白素问仔细检查了石缝内外，确认没有毒虫猛兽盘踞后，才让众人进去。
车夫在入口处小心地布置了一些简易的警戒机关，又捡了些干柴，在石缝深处生起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也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恐惧。
四人围坐在火堆旁，吃着冰冷的干粮，气氛有些沉闷。白素问依旧沉默，擦拭着她的长剑。阿雅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苗，眼神空洞，显然还未从白天的血腥场面中恢复过来。车夫则时不时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紧张兮兮。
顾允之打破沉默，对白素问道：“白姑娘，关于那个姓赵的商人和‘发光石头’，你怎么看？”
白素问擦拭剑身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跳动的火焰，清冷的声音在石缝中回荡：“葬神渊是野人山的禁地，传说有去无回。那里环境诡异，生长着一些外界绝迹的奇花异草，也蕴藏着一些奇特的矿物。‘还魂草’是其中之一，至于发光的石头……我未曾听闻。但赵无庸此人，野心勃勃，搜罗各种奇物未必是为了收藏，更可能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炼制特殊的兵器，或者修炼邪门的功法。”
她的分析让顾允之心头更沉。如果赵无庸的目的也是葬神渊，那么他们很可能会在途中遭遇。对方有高手护卫，且可能对目的地有所了解，而他们四人则是在摸索中前行，形势不容乐观。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赶在他们之前找到还魂草。”白素问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否则，一旦被他们先到，恐怕会横生枝节，甚至……毁掉解药。”
顾允之明白她的担忧。赵无庸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真遇到还魂草这类奇珍，绝不会手软。
“明日路程是否更险？”顾允之问。
“嗯。”白素问点头，“过了第一个歇脚点，才算真正进入野人山深处。毒虫猛兽更多，地形更复杂，而且……可能会遇到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她的话带着一种神秘的意味，让阿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无法用常理解释？”车夫声音发干。
“古老的山林，自有其法则。”白素问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淡淡道，“守好本心，勿听勿信，或许能保平安。”
这话说得云山雾罩，却更让人心生寒意。顾允之不再多问，只是暗暗决定，明日一定要更加警惕。
夜深了，篝火渐渐微弱。安排了守夜顺序后（白素问主动要求守最难熬的后半夜），顾允之和车夫先休息，阿雅则蜷缩在顾允之身边不远处，似乎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石缝外，野人山的夜晚并不宁静，各种奇怪的声响此起彼伏，远远近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这处小小的避难所。偶尔传来一声凄厉的兽吼，或是某种物体掠过树梢的沙沙声，都让浅眠中的几人骤然惊醒。
顾允之躺在冰冷的石地上，虽然闭着眼，但精神却高度集中。白天的经历、黑风寨汉子的遗言、白素问讳莫如深的话语，以及窗外这片神秘而危险的山林，都让他意识到，接下来的路途，将远超他最初的想象。
葬神渊，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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