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空气紧绷。
沈惟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他下达的两道命令,却像两柄烧红的战刀,架在了韩诚和沈妤的脖子上。
“阿弟……”
沈妤的脸色比阿弟还要苍白。
“……一边要去宰相府要银子……”
“……一边要去樊楼要金子……”
她,颤抖着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这不是结帐,这简直是……抢钱啊!”
“阿姊。”
沈惟笑了。
他那“脱胎换骨”后的脸庞,在晨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配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带着笑意的眼睛,竟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妖异”之感。
“你,说对了。”
“——我们,就是在抢钱。”
“?!”
韩诚和沈妤同时一颤。
“汤全要‘政绩’,柳月娘要‘炼钢’。”
“他们,一个要‘名’,一个要‘利’。”
沈惟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真理:
“而我,沈惟……”
“——我要‘命’。”
他,指了指墙角那个抱着医箱、冷眼旁观的季怀。
“我要季神医的药,来保住我的命。”
“所以,”
他看向韩诚:“韩大哥,你怕吗?”
“怕?!”
韩诚猛地一捶胸甲!
“主公!小的这辈子,就没怕过‘要钱’!”
“小的……只是怕……要不回来……”
“要不回来?” 沈惟笑了,“你错了。”
“你,不是去‘要’。”
“你是去‘收’。”
“鲁老丈!”
“老奴在!!” 守在门外的鬼手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官用火神’的成本账本,可算好了?”
“算好了!算好了!” 鲁通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本油腻腻的小册子,“郎君!按您的吩咐,小的把‘硫磺’、‘硝石’、‘人工’、‘损耗’……全算进去了!每一块‘官用火神’的成本……”
鲁通咽了口唾沫,报出一个数字:“……纹银,一两三钱!”
“……一两三钱?!” 韩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成本都快赶上抢了!)
(他知道,鲁老丈这是把工匠们的“精神损失费”都算进去了!)
“很好。”
沈惟满意地点头。
他接过账本,看都没看,就扔给了韩诚。
“韩诚。”
“在!”
“看到没有?成本,一两三。”
“我让你卖十两。”
“——这,是七倍的利!”
“汤相,是宰相!他,是‘官’!我们,是‘商’!”
“这天下,哪有‘官商’勾结,才赚七倍利的道理?!”
“轰——!!”
韩诚的脑子,炸了!
(对啊!七倍……太少了!)
(主公……主公这不是在要高价……)
(——主公这是在……“让利”啊!!)
“你,” 沈惟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你,不是韩阎王。”
“你,是‘沈承事郎’的代表!”
“你,是去给汤相送‘军功’的!”
“他若敢不给钱,若敢嫌贵……”
沈惟的眼中,寒光一闪:
“——你就问他。”
“——他是想让‘军器监’……明年,也拿不到这批‘神火’吗?!”
“是!!”
韩诚懂了!
他,接过账本,那只握着账本的手,青筋毕露!
这不是账本!这是“催款符”!
“主公放心!!” 韩诚重重磕头,“小的……这就去宰相府!”
“——不!!”
“小的这就去‘军器监’和‘兵部’……替汤相……结帐!!”
韩诚,领命,狂奔而去!
“呵……”
角落里,季怀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
(好个小子……三言两语,就把一桩“抢劫”,变成了一场“恩赐”。)
“阿姊。”
沈惟没有理会季怀的反应,他转向了沈妤。
“该你了。”
“……阿弟。” 沈妤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我……我该怎么写?”
她怕。
她怕的不是柳月娘,而是怕自己写错一个字,坏了阿弟的大事。
“我说,你写。”
沈惟闭上了眼,他那虚弱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住这高强度的运转了。
他,开始口述。
他的语速很慢,很平静,仿佛在写一封家书。
“柳老板,亲启。”
“……”
“我醒了。”
(沈妤的笔一顿。她知道,这三个字,比一万句威胁都有用!)
“季神医的药,很好。黄金与药材,我心领了。”
(沈妤再顿。阿弟……他……他居然承认这是“心领”?)
“然,我这具身体,如神医所言,是个无底洞。”
“每日药石开销,需黄金三千两。”
“汤相的‘官凭’已到,‘火神’的银子,也即将入库。只是……”
沈惟的声音,转冷。
“——银,换不了金。”
“季神医的药,只收黄金。”
(沈妤的手,开始抖了!她明白了!阿弟这是在“哭穷”!也是在“切割”!)
(“火神”的银线,是宰相府的!)
(“冰糖”和“炼钢”的金线,才是柳月娘的!)
“阿姊,” 沈惟睁开眼,看着她,“接下来这句,用你最重的笔墨。”
“……是!”
“——‘炼钢煤’的神迹,总统领已亲眼所见。”
“——‘建王’的大业,关乎国本,沈惟不敢耽搁。”
“——然,无金,则无命。”
“——无命,则……无钢。”
“……”
“砰!”
沈妤手中的毛笔,被她生生捏断!
(……好狠!)
(阿弟……他这是在……“阳谋”!)
(他,在逼柳月娘做选择!)
(——要“金”,还是要“钢”?!)
“阿弟……那……那我们要多少?” 沈妤颤声问。
沈惟,看了一眼墙角的季怀。
季怀,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天)。
“三千两……三天……这才九千两……”
“不。”
沈惟,笑了。
“太少了。”
“季神医,” 沈惟忽然问,“我的身体,要彻底恢复,不再受你‘威胁’,需要多久?”
“……嗯?”
季怀一愣,没想到他敢这么问。
季怀阴冷地算了算:“……‘炼体’已成,‘心神’要养。至少……一个月。”
“一个月。”
沈惟点了点头。
“一天三千两。”
“一个月……”
“——九万两黄金!”
“噗——!!”
沈妤和季怀,同时呛住了!
“九……九万两?!” 沈妤吓傻了!“阿弟!你……你疯了?!柳月娘……她……她会杀了我们的!!”
“小子!你他妈……” 季怀也爆了粗口,“老子……老子什么时候说要九万两了?!”
“你没说。”
沈惟看着季怀,微微一笑。
“——我说的。”
“阿姊。”
“——写!”
“——‘我已与季神医立约。’”
“——‘未来一月,安心静养,专研‘炼钢’之术。’”
“——‘劳烦柳老板,将‘炼钢’定金……黄金九万两……”
“——‘……明日午时前,送至鬼宅。’”
“——‘逾期。’”
“——‘……后果自负。’”
“……”
“……”
“写……写完了……”
沈妤的手,已经麻了。
她,看着这封信。
这,不是信。
这,是……
——“勒索信”!
“独臂。”
“在!主公!” 守在门口的独臂冲了进来!
“你,亲自去。”
“从暗道,跑。”
“把这封信,亲手交给柳月娘。”
“——记住,要快!”
“是!!”
独臂接过信,那封信仿佛有千斤重!他,转身就冲进了暗道!
“……”
卧房内,终于安静了。
“双线结帐”,全部出手。
“小子。”
季怀,站了起来,他那双浑浊却带锋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惟。
“你,这是在玩火。”
“九万两黄金?”
“你,不怕她……真的派死士……来灭了你的口?”
“她?”
沈惟,靠在床头,重新闭上了眼。
他,太累了。
他,虚弱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她……”
“……不敢。”
“她,会来的。”
“她……”
“——会哭着……抢着……送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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