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仿佛刚才那声微弱的嗡鸣只是极度疲惫下的幻听。石窟里只有发光苔藓无声呼吸带来的柔和蓝光，以及林默自己如同擂鼓般尚未平复的心跳。
他死死盯着中央乳白平台上的那个沉睡者，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岩壁，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扛起沈曼歌和小敏再次亡命狂奔——虽然也不知道能往哪儿跑。
一分钟…两分钟…
平台上的人影纹丝不动，额心的冰蓝晶体光芒稳定得如同恒定的星辰。
“…真是幻听？”林默稍微放松了一点绷紧的神经，喉咙干涩得发疼，“看来是失血过多加上精神透支，开始产生幻觉了…这地方邪门，连幻觉都搞得这么有科技感…”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试图用吐槽驱散心头的寒意。但那股被什么东西窥视的感觉，却若有若无地萦绕不去，像是冰冷的蛛丝拂过皮肤。
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尽快恢复一点体力，然后离开这个看似安全实则诡异的地方。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沈曼歌和小敏身上。在发光苔藓的包围下，沈曼歌的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些，但额角的烙印血纹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小敏则依旧深度昏迷，小小的身体冰冷得让人心焦。
“水…必须找到水…”林默舔着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在石窟里逡巡。除了苔藓，还是苔藓。他再次掐了几片肥厚的苔藓，用力挤出里面那点可怜的、带着淡淡蓝光的汁液，小心翼翼地滴进两人嘴里。
这点汁液无疑是杯水车薪。他自己也嚼了几片，那点微弱的湿润感根本无法缓解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
“…要是盖子在这就好了，说不定能分析一下这苔藓的成分，或者扫描一下哪里有水源…”林默叹了口气，无比怀念起那个虽然嘴贱但关键时刻偶尔靠谱的辅助AI。现在他就像个睁眼瞎，全靠直觉和运气。
他靠在墙壁上，强迫自己休息，尽可能恢复一丝体力。闭上眼睛，黑暗袭来，但意识却无法真正平静。戈隆自爆的绚烂与悲壮、幼猿决绝的背影、藤蔓心脏贪婪的嘶鸣、痛苦石碑的爆炸、烙印平台的冰冷吸力…还有沈曼歌那双在痛苦与毁灭间挣扎的眼睛…无数画面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翻滚。
还有维斯帕博士那冰冷残酷的意念…“烙印回响之井”…“钥匙”…“清除”…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破碎的拼图，在他混乱的思绪中沉浮，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案。自己身上那该死的“魅力”或者说“麻烦吸引体质”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沈曼歌会成为“钥匙”？那个烙印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这个沉睡在深渊之下的“冰棍”又是谁？
疑问太多，答案为零。唯一确定的是，他们捅了个马蜂窝，而且这个马蜂窝可能比整个城市还大。
就在他思绪纷乱，半睡半醒之际…
嗡…
又来了！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不少！不再是遥远的微响，而是近在咫尺的、某种精密元件被激活时发出的、极高频的震颤音！源头直指石窟中央！
林默猛地睁开眼，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只见中央那乳白色的平台上，沉睡者额心那枚冰蓝晶体，原本稳定微弱的光芒，此刻竟然如同呼吸般，开始有节奏地、缓慢地明灭起来！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那轻微的“嗡”声！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随着晶体的明灭，平台上空，凭空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如同冰晶尘埃般的淡蓝色光点！这些光点汇聚、流淌，逐渐勾勒出一些完全无法理解的、不断变幻的复杂几何图形和瀑布般流淌的数据流！
这些图形和数据流并非静止，而是在高速演变、重组，散发出冰冷而庞大的信息气息！
“…启动…了？”林默心脏狂跳，手心里瞬间全是冷汗。他下意识地挡在沈曼歌和小敏身前，尽管知道这可能毫无意义。
平台上的沉睡者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额心晶体的异变和空中浮现的数据流与他毫无关系。
但那冰冷的、非人的感觉却越来越浓烈！
空中流淌的数据流忽然停滞了一瞬，然后绝大部分光点消散，只剩下少数几缕，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缓缓朝着林默的方向流淌过来！
林默全身肌肉绷紧，几乎要忍不住发动攻击——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攻击对这东西可能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那几缕淡蓝色的数据流在他身前几米处停下，再次重组，不再是复杂的图形，而是变幻成了…一种他完全陌生的、由无数细小方块和奇异笔画构成的文字？！
这文字结构严谨，带着一种冰冷的美感，但林默一个字都看不懂。
数据流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显示”。
见林默毫无反应，空中的文字如同水流般波动了一下，瞬间切换！
这一次，变成了另一种扭曲如蝌蚪、夹杂着复杂符号的文字。
还是看不懂。
数据流再次切换！一种像是用无数细密齿轮和射线构成的文字…
又切换！一种如同鸟兽爪印般的文字…
…
在短短十几秒内，这诡异的数据流竟然连续切换了七八种截然不同的文字系统！每一种都复杂精密，显然背后代表着一个成熟的文明！
林默看得眼花缭乱，心头震撼无以复加。这“冰棍”到底是什么来头？或者说，他身下的这个平台是什么东西？自动翻译器？文明数据库？
最终，空中的数据流再次定格。
这一次，它们变幻成的文字，虽然依旧结构古怪，笔画带着一种非人的冷硬感，但林默竟然…勉强能认出几个熟悉的偏旁部首和大概的结构？！
这似乎是…一种极度古老、简化、或者说…异化了的汉字雏形？！夹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的符号和省略！
那冰冷的、非人的意念波动再次出现，不再是针对沈曼歌的“清除”指令，而是直接投射到林默的意识中，语调毫无起伏，像是在念诵某种预设的规程：
【检测到…低熵…碳基…思维波动…】 【匹配…基础…沟通…协议…】 【序列…第七…试验场…‘昆仑’…底层…生态…维持…单元…】 【识别…权限…缺失…或…未激活…】 【状态…查询：…外部…‘黄昏之扉’…稳定度？…‘烙印’…污染…等级？…‘方舟’…核心…是否…重启？…】
一连串完全无法理解的名词如同冰雹般砸进林默的脑海！每一个词都带着巨大的信息量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第七试验场？昆仑？生态维持单元？黄昏之扉？方舟核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默完全懵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甚至无法理解这些问题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的沉默和茫然似乎被平台解读了。
空中的异化文字和数据流微微波动了一下。
那股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失望”或者说“确认”的情绪？
【…权限…缺失…确认…】 【…序列…过低…无法…接入…主…数据库…】 【…执行…基础…条例…：…维持…‘生态单元’…基本…运转…清除…异常…污染…】
话音刚落，平台上沉睡者额心的冰蓝晶体光芒一闪！
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淡蓝色光束瞬间射出，并非射向林默，而是直接笼罩了躺在地上的沈曼歌！
“你干什么！”林默惊怒交加，猛地扑过去想挡住光束！
但那光束仿佛无形无质，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精准地落在沈曼歌额角那狰狞的烙印血纹上！
嗤…
轻微的声响中，沈曼歌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额角的血纹如同活物般剧烈扭动起来，与那淡蓝色的净化光束激烈对抗！一丝丝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如同污血般的烟雾，从烙印纹路中被强行逼出，然后在蓝光中迅速消散湮灭！
平台发出的冰冷意念毫无波动： 【检测到…高浓度…‘痛苦烙印’…残留…】 【执行…净化程序…】 【警告：…载体…精神…与烙印…深度…绑定…强行净化…存在…百分之七十三点六…概率…导致…载体…意识…崩溃…】
林默闻言，脸色瞬间煞白！
“停下！快停下！”他朝着平台嘶吼，却根本无法靠近那道光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一直昏迷的小敏，眉心那点淡金色的光芒，仿佛被沈曼歌的痛苦和平台的净化力量再次刺激，猛地亮起！虽然依旧微弱，却异常顽强！
这一次，圣光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化作一道极其纤细温暖的金色细流，如同拥有生命般，主动缠绕上平台射出的淡蓝净化光束，然后…小心翼翼地、如同最精密的微创手术般，引导着那股冰冷强大的净化能量，避开沈曼歌意识最脆弱的核心，更加精准地聚焦于那些纯粹外来的、混乱的烙印污染能量！
淡蓝的净化光束与淡金的圣光细流，这两种截然不同却都具备“净化”特质的力量，在这一刻竟然形成了一种极其短暂而脆弱的微妙平衡与合作！
沈曼歌身体的颤抖逐渐平息，痛苦的表情舒缓了一些，额角烙印血纹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了一些，虽然依旧存在，但那股狂暴的混乱气息被明显压制了下去！
平台似乎“愣”了一下，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极细微的“计算中…”的停顿。
【…检测到…未知…高维…净化…力场…介入…】 【…优化…净化方案…】 【…污染度…下降…百分之十一点四…】 【…载体…意识…崩溃风险…降低至…百分之三十一点九…】 【…继续…执行…净化…】
淡蓝色的光束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在小敏圣光细流的微弱引导下，继续一丝丝地剥离、净化着沈曼歌体内的烙印污染。
林默屏住呼吸，看着这奇迹般的一幕，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
小敏眉心的金光在持续输出十几秒后，再次因为力竭而黯淡下去，最终熄灭。
但平台的净化光束并未停止，它似乎记录并适应了刚才的优化方案，继续以相对温和的方式工作着。
石窟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淡蓝光束净化烙印时发出的微弱“滋滋”声。
林默瘫坐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看着在光束下眉头微蹙但似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沈曼歌，又看了看再次昏迷过去的小敏，最后望向平台中央那个依旧沉睡、却主导着这一切的“冰棍”。
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玩意儿…到底是敌是友？
它似乎遵守着某种古老的规则，在执行“净化”和“维持”，但手段粗暴，完全不在乎“载体”的死活。要不是小敏再次爆种…
还有它问的那些问题…第七试验场…黄昏之扉…方舟核心…
林默感觉，自己似乎无意中撞见了一个埋藏在这片土地之下，比想象中还要惊人无数倍的、关乎整个世界命运的…
巨大秘密的冰山一角。
而他自己，还有沈曼歌，似乎早已深陷其中，成为了这秘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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