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辆警车撕裂夜色，红蓝交错的警灯将每个人的脸映得紧张而肃穆。
齐云瑞坐在指挥车里，死死捏着对讲机，手背青筋贲张。
“各单位注意，目标是城西七号码头，宏发水产加工厂。”
“重复，宏发水产！”
他身边的老刑警张队眉心紧锁：“老齐，就为一个匿名电话？还是个听起来……神神叨叨的女人？”
“动静太大了，扑空的话，咱们队今年先进就别想了。”
齐云瑞的目光穿透挡风玻璃，钉在前方飞速倒退的街景上。
他没有回头。
“周大海落网的时候，她也说了。”
“白色厢式货车，腐烂海鲜味，分毫不差。”
一句话，车里的空气凝固成铁。
对一个老警察而言，这种无法用逻辑解释的精准，比见鬼更让人心底发寒。
车队在距码头一公里外隐蔽停下。
特警队员如一道道黑色的影子，迅速下车，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齐云瑞套上防弹背心，亲自带队，步行潜入。
海风腥咸，夹杂着浓烈的铁锈气息，野蛮地灌进鼻腔。
远处，一栋破败的二层小楼悬挂着歪斜的招牌，油漆剥落的“宏发水产”四个字，在月光下像是四个空洞的眼窝。
就是这里。
和电话里描述的场景，一模一样。
齐云瑞抬手，打了个战术手势，两队特警无声地包抄了小楼的所有出口。
他带着剩下的人，脚步轻得像猫，摸到了正门。
门，从内部反锁。
一名特警拿出开锁工具，几秒后，锁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
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瞬间，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气，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化学味道，从门缝里狂涌而出！
所有人脸色剧变。
齐云瑞瞳孔骤缩，透过缝隙向内望去。
大厅中央，一盏刺眼的手术灯从天花板直射而下，照亮了一张冰冷的金属操作台。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门口，正低头用白布擦拭着一把闪烁寒光的手术刀。
他的脚边，扔着一件刚换下的、沾满新鲜血污的衣物。
而在那张冰冷的操作台上，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被绑得结结实实！
她眼睛被黑布蒙着，嘴里塞着布团，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金丝眼镜，斯文的脸。
以及左眼角下方，那颗醒目到无法错认的黑色肉痣。
市第一医院，普外科主任，温立人。
他看见门口全副武装的警察，脸上竟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还伸手扶了扶眼镜，嘴角勾起一抹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微笑。
“警察同志，你们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一点。”
齐云瑞的心脏被这抹微笑攥得生疼。
他没有半句废话，声音从齿缝中挤出。
“行动！”
砰！
大门被猛然撞开，特警队员如出笼猛虎，狂冲而入！
温立人没有反抗。
他只是看着冲在最前的齐云瑞，慢条斯理地将那把手术刀放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齐队长？久仰大名。”
他的镇定，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两名特警立刻冲向操作台，剪开绳索，将已经吓得失声的小女孩抱在怀里，火速撤离现场。
另外几人将温立人死死按在地上，冰冷的手铐“咔”地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从始至终，他没有一丝挣扎。
“头儿！”
小李从二楼踉跄着跑下来，脸色惨白如纸，手里举着一个透明证物袋。
“楼上……楼上发现了冷库！”
齐云瑞跟着他冲上二楼。
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一个巨大的冷库门敞开着，里面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一排排金属架子上，摆满了贴着标签的玻璃罐和白色保温箱。
罐子里，福尔马林浸泡着一个个属于孩童的器官。
眼睛，心脏，肾脏……
保温箱里，冰块保存着刚刚摘取下来，还带着鲜活血色的“货品”。
一名刚入职的年轻警察再也忍不住，冲到角落扶墙剧烈呕吐。
饶是见惯了血腥现场的老刑警，看到这一幕，也感到手脚冰凉，胃里翻江倒海。
这里不是加工厂。
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亲手建造的人间地狱。
小李声音发颤：“我们还发现了一本账本，比王波那本更详细。上面记录了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对象、价格……受害者，至少有四十人。”
齐云瑞没有说话。
他机械地走到一个保温箱前，打开。
里面，是一颗仿佛还在微微收缩的心脏。
箱子上贴着一张手写的标签，字迹娟秀。
妞妞，五岁。
那个电话里的女人说过：“他今晚的目标，是个五岁的女孩。”
齐云瑞的后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阵阵发黑。
他走出地狱现场，站在码头的夜风里，点燃一支烟。
可他的手抖得厉害，打火机几次都没能凑近烟头。
小李走了过来，将一个证物袋递给他。
“头儿，这是从温立人身上搜出来的手机。”
齐云瑞接过，按亮屏幕。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不是音乐，也不是普通铃声。
而是一段单调、诡异的木鱼敲击声，混杂着模糊不清的诵经，在这死寂的码头突兀响起，阴森得让人头皮发麻。
齐云瑞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屏幕，感觉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周大海，白色货车，左眼角的黑痣，宏发水产，五岁的女孩，诡异的手机铃声……
所有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像她写好的剧本，精准地应验。
这不是推理。
不是巧合。
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不敢深思的力量。
“头儿……”小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敬畏，“那个报警人……她到底是谁？”
齐云瑞狠狠掐灭了烟，烟头在掌心烫出一个焦黑的红印，他却毫无知觉。
他转身，看着那栋已经拉起警戒线的罪恶小楼，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次，他们救下了一个女孩，捣毁了一个屠宰场，抓住了被称为“医生”的恶魔。
这是足以震动全市的天大功劳。
可齐云瑞的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只有一股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冰冷的寒意。
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神秘的电话。
源于那个能听见死人哭声的，叫江月瑶的女人。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一个多小时前，电话那头的她，声音虚弱，还带着压抑不住的咳喘，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她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看”到了这一切？
齐云瑞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不再犹豫，按下了那个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脏上。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那头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一阵微弱又克制的呼吸声。
齐云瑞握着冰冷的手机，纵横警队十几年，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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