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无声飘落,在黑伞的边缘积起细白的轮廓。
沈清越问完那个问题,便不再催促,只是微微仰着头,目光落在容砚被灯光和雪光映照得有些朦胧的俊脸上,耐心等待着。
容砚没有立刻回答。他撑着伞,身姿挺拔如松,寒星般的眸子在伞下的阴影里,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雪花偶尔穿过伞沿的缝隙,落在他深蓝色的羊绒衫上,留下几点迅速消融的湿痕。
他沉默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每一秒都被拉得格外清晰。
就在沈清越以为他会用一句官方的套话搪塞过去时,他却缓缓开口,声音比落雪更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沈女士认为,什么样……才算红颜知己?”
沈清越眼底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光芒。她就知道,这只老狐狸不会轻易就范。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沾了几片细小的雪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她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红颜知己啊……起码得知根知底吧?”她歪着头,像是在斟酌用词,“就像……能在这大雪天里,一起散散步,聊聊彼此前任的那种?”
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戏谑和自嘲,将刚才自己那番“坦诚”也一并调侃了进去。
容砚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似乎也染上了笑意。
他没有对她的定义做出评价,只是顺着她的话,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说道:
“工作繁忙,琐事缠身,倒是很少有这样的闲暇时间,和闲情逸致。”
沈清越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她向前走了两步,靴子踩在薄雪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她转过身,面对着容砚,雪花在她周身飞舞。
“人生苦短啊,容先生。”她感叹道,语气带着看透世事的慵懒和劝诫,“要及时行乐才对。”
她抬起手,轻轻拂去肩头的落雪,动作优雅,眼神却带着灼人的亮光,直视着容砚:
“比如……就像现在,放下那些繁重的工作和心思,和我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士,在初雪之夜,聊聊天,散散步,不也是一种难得的‘行乐’吗?”
她的话语大胆而直接,带着自信与诱惑的,毫不掩饰地展露着自己的魅力,享受此刻的宁静与暧昧。
容砚撑伞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他看着雪光中巧笑倩兮的沈清越。
两人就这样站在越下越大的雪中,黑色的伞像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天地。谁也没有再提回去的事,仿佛都在享受着这片刻诡异的宁静与对峙。
雪花越来越大,从之前的细碎粉末变成了片片鹅毛,簌簌落下,很快就在他们的肩头、发梢积了更厚的一层。周围的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把黑伞,和伞下的两个人。
最终还是容砚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在密集的落雪声中,显得有些低沉:
“我的荣幸。”
简单的四个字,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像是一种默许,一种对此刻氛围的承认。
沈清越脸上的笑容加深,她也微微颔首:
“我也很荣幸。”
她顿了顿,向前伸出那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目光清亮地看着他:
“合作愉快,容先生。”
这一次的“合作愉快”,似乎不再仅仅指代那份刚刚签署的合同,而是此刻雪夜漫步的微妙“合作”。
容砚看着她伸出的手,目光在她纤细的手指和黑色的手套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也抬起那只没有撑伞的手,握了上去。
他的手很凉,骨节分明,隔着薄薄的手套,沈清越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和那份沉稳。
一触即分。
礼貌,克制,却在这一刻的雪夜背景下,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张力。
松开手,沈清越率先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她抬头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雪,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脆:
“雪大了,容先生是打算继续走走,还是……回去?”
将选择权,再次抛回给了他。
容砚撑着伞,目光掠过她沾满雪花的发顶,望向远处被大雪笼罩的、模糊的胡同尽头。
容砚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沈清越被雪花点缀得毛茸茸的发顶上,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雪景难得,再走一段吧。”
沈清越眼底闪过意料之外的光芒,随即,她点了点头:“好啊。”
黑色的伞面再次移动,承载着两人,沿着覆雪的青石板路继续向前。
雪越下越大,四周万籁俱寂,只有脚踩积雪的“嘎吱”声和落雪的簌簌声交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纯白与静谧包裹。
伞下的空间有限,两人肩臂偶尔会不经意地轻碰,隔着厚厚的衣物,传递着体温和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他们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走着,像是在共同守护着这片雪夜的宁静。
路灯的光晕在密集的雪花中变得朦胧而梦幻,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揉碎在雪地上。
不知不觉,走到了胡同的尽头。一堵斑驳的老墙横亘在前方,墙头积了厚厚的雪,仿佛隔绝了去路。
沈清越停下脚步,看着那堵墙,语气带着遗憾和试探:“看来,走到头了。”
容砚也停下脚步,撑着伞,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堵墙,语气淡然:“看不到不代表没有,得罪了。”
说完,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沈清越没有戴手套的那只手腕。
他的指尖带着雪夜的冰凉,触感却异常清晰。他没有用力,牵着她向旁边被积雪覆盖的巷口走去。
沈清越微微一怔,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拐进了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
巷子两旁是高大的院墙,积雪更深,光线也更暗,只有前方巷口透出一点模糊的光亮。
容砚走在前面,微微侧身替她挡开可能蹭到墙面的积雪,动作自然而体贴。沈清越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在狭窄的巷道里穿行,黑色的伞如同移动的穹顶,将风雪隔绝在外。
短短几十步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从窄巷的另一头走了出来,面前是一条更为开阔的、同样覆满白雪的街道,路灯将雪地照得一片莹白,延伸向远方。
“你看,”容砚松开握着她的手,指了指前方,声音在空旷的雪夜里带着一丝回响,“还有路。”
沈清越看着眼前柳暗花明般的景象,又回头看了看那条幽深的窄巷,再看向身旁气定神闲的容砚,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雪中格外清脆。
“容先生,”她转过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还挺浪漫的。我以为……容先生的世界里,只有文件、会议。”
容砚撑着伞,雪花在他肩头停留,他侧头看她,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映着雪光,也映着她带着笑意的脸。
“路不止一条,”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风景,也不只有一种。”
两人沿着这条新的街道继续漫步,雪势渐小,变成了细碎的雪沫。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充满试探,反而流淌着心照不宣的平和。
走出一段距离,容砚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正面看着沈清越,伞面微微倾斜,将两人笼罩在更私密的空间里。
雪花在他身后无声飘落,他的目光深沉,带着一种审视,“沈小姐,”他开口,声音比落雪更轻,却字字清晰,“这一路……很精彩。”
从一无所有,到搅动风云。从被人轻视的“大学生”、“棋子”,到如今能与他对坐博弈、甚至让他亲自调查的资本新贵。
沈清越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她耸了耸肩,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自嘲:
“不过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罢了。”她顿了顿,抬眼望了望灰蒙蒙的、依旧飘着雪的天空,声音轻得像叹息,“可能……是故事该精彩了吧。”
容砚看着她这副看似随意、实则暗藏锋芒的模样,继续问道:“接下来……会不会更精彩?”
沈清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那你希望……精彩吗?”
容砚收了伞,沉默地看着她,看了许久。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就在沈清越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
“沈小姐的故事,好像总是在高潮部分。”
沈清越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得更加开怀。
“容先生还挺了解我。”她歪着头,眼神狡黠,“可能因为我这个人骨子里就喜欢找点刺激吧。”
她向前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仰头看着他,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
“那容先生呢?”她的声音带着蛊惑,“是喜欢安静……还是更喜欢……刺激?”
容砚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被冻得微微发红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征服欲。
“我都接受。”
平静,从容,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无论是安静还是刺激,他似乎都有能力应对,也乐于见证。
沈清越看着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底那股想要撕破他冷静外壳的欲望再次升腾。
但她知道,今晚的“刺激”已经足够。
她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脸上恢复了得体的微笑,抬手看了看时间:
“不早了,有点冷了。”她语气自然,“容先生,我先告辞了。”
容砚没有挽留,只是微微颔首:“好。”
他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没多久,他那辆黑色的轿车便无声地滑到了路边。
沈清越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前,回头对依旧站在雪中的容砚说道:
“今天很愉快,谢谢容先生。”她的笑容在车内的灯光下显得明媚而真诚,“下次再约。”
容砚站在雪中,看着她:“再会。”
车门关上,车辆缓缓驶离,融入漫天飞雪和夜色之中。
容砚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
雪花落在他肩头,落在他的手上,带来刺骨的冰凉。
他缓缓抬起那只刚才牵过沈清越手腕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温度和触感。
沈清越……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寒星般的眸子里,思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而车内的沈清越,靠在舒适的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容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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