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寒风卷过枯黄的草甸,将冬日的凛冽一同灌入琥珀港西南约六公里外的那段商路。
时值午后,天幕低垂滤过些许惨白的光,照在蜿蜒土路上深深浅浅的车辙印上。
寒风卷起地面的浮雪与尘土,打在道路两旁枯黄的草丛和光秃秃的树干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路旁一处地势略高的土坡后,一心将最后一把枯草仔细地覆在身前本就天然的凹陷处,完成了简易的伪装。他调整了一下趴伏的姿势,随即架起了手中的步枪,透过火控瞄具,视野瞬间拉近。
商路毕竟是商路,在那之上并非只有潮信小队伏击的目标。
一支支小型商队正慢悠悠地朝着琥珀港方向行进,驮马的响鼻在冷空气中结成白雾。
更远处,还有几个推着独轮车的农夫,以及零散徒步的旅人。
这正是自由市同盟的常态,所谓的“驱散”从来不可能彻底,教廷的威严在此地也要给现实的生计让路。
他的目光扫过预设的伏击区。
巴尔塔萨尔的人分散在道路另一侧的灌木丛与几处乱石之后,伪装得相当不错,若非一心提前知道位置,仓促间也难以发现。
八名主攻手跟随在巴尔塔萨尔附近,三人一组负责侧翼拦截与疏散平民的队员位置稍靠后,还有四人作为运输组,隐蔽在更后方一条干涸的浅沟里,准备随时冲出来接管车辆。
‘计划还算周正。’一心心中默评,‘利用地形,同时考虑了平民因素,很难得’
对于一支缺乏正规军事训练,主要依靠经验和勇气的抵抗组织而言,能做到这一步,非常少见,巴尔塔萨尔显然下了很大的心血。
他同时注意到那些“潮信”队员,尽管努力保持静止,但紧握武器的姿态明显僵硬,暴露了他们的紧张。
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一点点流逝。
终于,在蜿蜒的道路和林木的尽头,一支队伍的身影缓缓出现,旗帜上是教廷的徽记。
打头的是两名骑着普通驮马、身着链甲衫的低级骑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
紧随其后的是四名手持长矛的步兵,步伐还算整齐,但神态松懈。
队伍中间是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覆盖着油布的运输车,车旁走着一名穿着灰色长袍、手持木杖的法师,他应该就是这支队伍的实际指挥。
车后还有两名手持弩机的弩手,以及另外两名长矛兵压阵。六名穿着粗布衣服、面色惶恐的劳工跟在车队最后。
一心轻轻移动枪口,十字分划稳稳地套住了那名法师。
那人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地跟随队伍,从穿着来看也确实只是低阶法师,从在永青时的经验来看,他似乎没有在维持任何术式。
但战斗伊始,任何一个恰到好处的攻击术式,哪怕只是一个小火球或者一个打不穿的护盾,也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车队逐渐驶入伏击圈的中心。行动的信号——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哨音响起。
道路两侧爆发出呐喊,巴尔塔萨尔如同一头苏醒的巨熊,率先从岩石后冲出,沉重的脚步声擂鼓般敲击着地面。
他身后的主攻队员也纷纷呐喊着手持武器跟上,只是他们的冲锋显得杂乱无章,更像是一群被点燃了血性的乌合之众。
几乎在巴尔塔萨尔现身的同时,外围的三名潮信队员也行动起来,他们挥舞着布条,大声呼喝着,试图将道路上被这突发状况惊呆的平民商旅驱离这片即将染血之地。
“敌袭!”法师反应极快,立刻举起木杖,一层淡白色的微光笼罩住车队前方。
与此同时,车队后方的两名弩手已然上弦,对准冲在最前面的巴尔塔萨尔扣动了扳机。
“咄!咄!”两支弩箭破空而来。
巴尔塔萨尔不闪不避,只是将那面巨大的、边缘有些卷刃的塔盾猛地顿在身前。
弩箭撞击在蒙皮铁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箭簇入木三分,却未能穿透。
然而,教廷队伍的素质显然高于这些仓促集结的抵抗者。
那两名骑士已经拔出了长剑,吆喝着驱动坐骑,一左一右朝着巴尔塔萨尔发起了冲锋。
马蹄践踏着泥雪,带着无匹的动能,长剑在苍白日光下反射着寒光。
骑兵对步兵,尤其是在开阔地带,几乎是碾压性的存在。
仅凭巴尔塔萨尔一人,或许能勉强招架,但他身后那些只有基本武装衣的潮信队员,在骑兵的冲击下恐怕会瞬间溃散。
一名潮信队员试图用猎弓向骑士射击,但粗糙的骨箭歪歪斜斜地飞过,连马鞍都没碰到。另一名队员鼓起勇气想上前协助,却被骑士冲锋的气势所慑,脚步下意识地后退,险些撞到同伴。
混乱,低效,这就是现实。
土坡后,一心透过瞄具,冷静地看着这一幕。
十字线分划稳稳地套住了右侧那名骑士因为冲锋而微微前倾的身体。
巴尔塔萨尔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技巧——但也确实符合他的身份——他利用大盾一个精妙的斜向格挡,荡开了左侧骑士刺来的长剑,同时阔剑如毒蛇般探出,精准地斩断了那匹马的前腿。
战马凄厉地嘶鸣着向前栽倒,马背上的骑士狼狈地翻滚落地。
但右侧骑士的长剑,已经带着凄厉的风声,朝着巴尔塔萨尔的侧肋劈下。
而巴尔塔萨尔的重心因刚才的斩击动作而偏移,回防已略显迟缓。
这场战斗本就不平衡——
“砰!”
一声枪响穿透林木,骤然打破了战场原有的厮杀声。
仍在冲锋的骑士,胸口的链甲衫应声出现一个破洞,他势头猛地一滞,上身像是被定住一般绷直,随后软软栽倒。
一心需要“潮信”的核心存活下来,成为有用的棋子,而不是在这里因为一场战斗而丢失。
几乎没有任何间隔,一心手腕微调,枪口移动,十字线瞬间锁定了那名刚刚坠马、正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左侧骑士的头颅。
一心甚至能看到对方因剧变和疼痛而扭曲的表情。
又一声枪响接踵而至。
子弹精准地钻入了那狭窄的视窗,带出一蓬红白混合的浆液。骑士的动作彻底僵住,然后软倒在地。
枪声的余韵在旷野中回荡,带来了一瞬间诡异的寂静。
无论是正在组织防御的教廷士兵,还是呐喊冲锋的潮信队员,动作都出现了片刻的凝滞。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枪声传来的土坡方向。
巴尔塔萨尔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虽然同样震惊于那恐怖武器的威力与精准,但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
“杀!”他再次发出怒吼,如同猛虎入羊群,挥舞着阔剑冲入了因骑士瞬间毙命而出现动摇的教廷步兵阵型中。
塔盾冲撞,阔剑挥砍,动作简洁而高效,每一次出手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
一名长矛兵试图用长矛刺击,却被巴尔塔萨尔用盾牌格开长矛,随即上前一步,阔剑横扫,直接将对方连手臂带矛身斩为两段。
在他的勇武激励下,潮信队员们也重新鼓起勇气,嚎叫着围拢上去。
然而,战斗技巧的差距是血淋淋的现实。他们往往数人围攻一名教廷步兵,却因为配合生疏、攻击畏首畏尾而难以迅速解决战斗。
一名潮信队员的斧头砍中了教廷步兵的肩膀,却被链甲卡住,反而被对方反手一剑刺穿了腹部,惨叫着倒下。
另一名队员则被负隅顽抗的步兵用矛杆扫中小腿,狼狈倒地。
真正的杀戮效率,几乎全靠巴尔塔萨尔一人支撑。
他如同磐石,又如同旋风,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也为手下创造了虽然笨拙但有效的攻击机会。
土坡后方,一心透过瞄具,冷静地注视着那法师杖尖汇聚的、越来越明亮的灵髓辉光。
与教廷的法师打过数次交道后,他早已摸清了这些施法者的战斗模式及其护盾的承受极限。
他右手食指巧地按下弹匣释放钮,左手迅捷地向后拉动拉机柄,将枪膛内那发可能已不足以应对当前威胁的tSx弹退出。
随后飞速从战术背心正中拔出一个侧面涂着白色“mAx”标识的弹匣——这里面压着的,正是离开永青前补充的新型弹药。
“咔!”随着枪机释放,一枚带着特殊使命的弹头推入膛室。
“砰!”这一声枪响,比先前更加沉闷、厚重。
一心清晰地感受到,肩窝传来的后坐力也明显沉猛了许多。
瞄准镜中,那发特制弹头以无可阻挡的姿态,瞬间撕裂了淡白色的奥术护盾,如同热刀切入黄油,没有半分迟滞。
护盾如同被石子击碎的水面光影,剧烈荡漾了一下,便彻底溃散成漫天飘零的灵光碎屑。
子弹穿透护盾后,其势未减,精准地没入了法师的胸膛。
法师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脸上凝聚的施法专注瞬间被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取代。
法杖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他踉跄一步,低头看向自己胸前迅速洇开的血花。
紧接着,更为可怕的反噬发生了——他体内尚未引导出去的灵髓能量因施法被强行暴力中断而彻底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经络中疯狂窜动。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随即软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再无声息。
失去了法师的指挥与支援,残余的教廷士兵在巴尔塔萨尔这尊杀神的碾压下,很快便失去了抵抗意志,被逐一清除。
战斗结束得很快。
道路上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泥雪被践踏后的土腥味。
两名潮信队员在刚才的混战中负伤,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其他人虽然身上溅满血污,大多只是皮外伤,此刻正拄着武器,大口喘息。
巴尔塔萨尔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沫,提着仍在滴血的阔剑,走向那六名缩在运输车旁,吓得面无人色的劳工。
他的声音因之前的咆哮而有些沙哑,但尽量放缓了语气:“教廷视我们如草芥,垄断灵髓,压榨众生。我们‘潮信’,是为所有被压迫者争取一线生机。你们...可愿加入我们?”
劳工们面面相觑,惊恐未消。
片刻后,其中两人看了看巴尔塔萨尔,又看了看地上那些教廷士兵的尸体,似乎下定了决心,颤抖着走到了巴尔塔萨尔身后。
而另外四人,则是在短暂的犹豫后,发出一声喊,连滚爬爬地朝着琥珀港的方向逃去,很快消失在道路的拐角。
巴尔塔萨尔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逃离。
他知道,强迫来的,不是同志。
这时,负责运输的四名潮信队员才姗姗赶来,他们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狼藉的战场,脸上也露出惊惧之色,但在巴尔塔萨尔的指挥下,还是迅速行动起来,检查车辆,准备将这块用鲜血换来的“矿石”尽快运走。
一心从土坡后站起身,轻轻拂去伪装布上的草屑和雪末。他收好步枪,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沉默地注视着下方正在清理战场的人群。
风掠过原野,带来远方平民惊慌未定的议论声,以及近处伤者压抑的呻吟。
“潮信”的行动,充满了挣扎与牺牲,但也展现出了某种...值得投资的韧性。
他需要他们,正如他们,或许也需要他这杆隐藏在暗处的,“行商”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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