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未至,天光初破晓。
方源踏着晨露,穿过渐渐苏醒的山寨,走向那座象征着古月一族最高权力的家主阁。沿途有早起的族人见到他,目光复杂,或惊惧,或好奇,或隐含敌意,皆在他平静无波的行进中,被无声地抛在身后。
他今日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青衣,身形在晨曦中显得有些单薄,但脊梁挺得笔直,步履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脸上没有任何即将面见族长的紧张或兴奋,只有一片深潭般的静默。
家主阁守卫显然早已得到吩咐,并未阻拦,只是用审视的目光默默注视着他走入那扇沉重的、镌刻着月轮与青茅纹饰的大门。
阁内光线稍暗,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陈旧书卷的气息。引路的侍从沉默地在前面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穿过几重庭院,最终在一扇紧闭的紫檀木门前停下。
“族长在里面等候。”侍从低声说了一句,便躬身退到一旁阴影里,如同融入了墙壁。
方源抬手,推开木门。
书房内的景象映入眼帘。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藏书殿。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兽皮卷、竹简与线装书。中央一张宽大的黑沉木书案,案后,族长古月博正襟危坐,手边放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
他并未在批阅文书,而是双手交叉置于案上,目光平静地看向进门的方源。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淀感,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
“族长。”方源走到书案前约三步远处停下,微微躬身,行礼如仪。动作标准,却透着一股疏离。
古月博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细细地打量着他。眼前的少年,面容与那惊才绝艳后又跌落尘埃的方源一般无二,但气质却已迥然不同。曾经的冷漠带着少年人的尖锐与不甘,而如今这份平静,却深不见底,仿佛将所有情绪都冻结在了冰层之下。
“坐。”片刻后,古月博才缓缓开口,指了指书案对面的一张梨花木椅。
方源依言坐下,腰背依旧挺直,目光平视,既无谄媚,也无畏惧。
“你可知,我为何唤你前来?”古月博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不知。”方源回答得干脆利落。
古月博抬眼看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近日,关于你的传闻不少。库房执事被一眼惊退,两名一转巅峰的族人意图对你不利,却一逃一疯……方源,你倒是给了老夫不少惊喜。”
他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书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这是在敲打,也是在试探。
方源神色不变,仿佛族长说的只是今日天气如何。“族人切磋,偶有失手。至于库房执事,或许是身体不适。”他顿了顿,补充道,“修行之路,本就是弱肉强食。若连这等小事都无法应对,也不配走在蛊师之路上。”
这番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冷酷。
古月博眼中精光一闪,放下茶杯:“弱肉强食……不错。那你觉得,我古月一族如今,是强是弱?”
话题陡然转向家族大局。
方源几乎没有思考,话语便已出口,清晰而冷静:“外有白、熊两家虎视眈眈,内有各家支脉倾轧掣肘。看似安稳,实则如履薄冰。强者恒强,汲取养分;弱者愈弱,渐失根基。长此以往,不需外敌,内部便会自行崩解。”
这番话可谓大胆至极,直指家族核心矛盾。若换做其他少年,哪怕是甲等资质的方正,也绝不敢在族长面前如此直言。
古月博面色不变,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哦?那你前几日所呈‘建议’,便是为此?”
“是。”方源坦然承认,“集权于中枢,削弱支脉,资源倾斜于有潜力者,设立更严苛的晋升与淘汰机制。短期内或有阵痛,长久来看,是唯一生路。”
“你可知如此行事,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会引来多少反噬?”古月博语气渐沉。
“知道。”方源的目光依旧平静,“但族长既然问我,想来也已看到,不变,即是慢性消亡。变革,尚有一线生机。至于反噬……清洗掉便是。”
“清洗”二字,从他口中吐出,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血腥气。
古月博沉默地看着他,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透这个少年。这份远超年龄的冷酷与洞见,这份对权力斗争本质的精准把握,绝非寻常“天才”可以解释。他甚至隐隐感觉到,在这少年平静的外表下,似乎潜藏着一头正在苏醒的、漠视一切的凶兽。
“你很特别,方源。”良久,古月博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特别到……让老夫都感到有些不安。”
方源微微低头:“族长过誉。弟子只是说出事实。”
“事实……”古月博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话锋一转,“你舅父一家,近来似乎对你颇为‘关切’。”
方源抬眼,与古月博的目光对上。一瞬间,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些许家事,不敢劳烦族长挂心。”方源语气不变,“弟子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古月博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若我告诉你,昨夜那两人,便是受你舅父指使呢?”
他紧紧盯着方源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愤怒、怨恨,或是任何情绪的波动。
但他失望了。
方源的眼神,依旧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消息。
“哦。”他仅仅只是应了一声,然后道,“看来,弟子需要换个住处了。”
古月博靠回椅背,心中震动莫名。这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彻底的……漠然。对自己血缘亲人的谋害,竟能如此平静地接受,甚至懒得去浪费一丝情绪?
此子,要么是心智坚忍到了极致,要么……就是根本未曾将所谓的“亲人”放在眼里。无论是哪一种,都堪称可怕。
“家主阁后有一处闲置小院,清静少人。”古月博压下心中波澜,做出了决定,“你今日便可搬去。所需用度,直接由内务堂支取。”
这不仅仅是提供庇护,更是一种明确的信号,一种投资。
“谢族长。”方源起身,再次行礼,依旧是不卑不亢。
“去吧。”古月博挥了挥手,“好好修行。家族……需要不同的声音。”
方源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推开书房门的瞬间,外界的光线涌入,将他挺直的背影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随即消失在门外。
古月博独自坐在书房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深邃。
他原本只想试探一下这枚突然变得锋利的棋子,看看能否为己所用。但现在,他却隐隐有种感觉,自己放出的,或许并非棋子,而是一头……幼龙。
“方源……”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而走出家主阁的方源,沐浴在逐渐炽烈的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睛。
魂魄深处,那被覆写的基底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如同冰层下暗流的欢愉。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
权力的游戏,他已悄然入局。
猎手在黑暗中,满意地注视着棋盘上这枚刚刚被激活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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