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深邃，潮湿阴冷。脚下是滑腻的苔藓，两壁是粗糙的、渗着水珠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木、污水和某种特殊熏香的复杂气味。
凌霄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无声无息地向前潜行。幽狱匕首紧握在手，感知力提升到顶点，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这条密道显然年代久远，并非人工开凿，更象是利用了一条天然的地下岩缝加以改造而成，曲折蜿蜒，岔路极多。若非那老妪指明了方向，极易迷失其中。
越往深处走，那股特殊的熏香味就越发浓郁，同时也开始隐约听到一些模糊的、从极远处传来的喧嚣声，如同地下暗河的呜咽，模糊不清却连绵不绝。
大约行了半个多时辰，前方隐隐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喧嚣声也变得清晰起来，其中夹杂着讨价还价、争吵、以及一些意义不明的暗语切口。
出口快到了。
凌霄更加小心，贴着岩壁，缓缓靠近。
密道的出口隐藏在一处巨大的、废弃的排水管道的阴影里，外面是一条更加宽阔、却依旧昏暗的地下甬道。甬道两旁，竟然零星地支着一些简陋的摊位，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灯笼，散发出昏黄、幽绿、惨白的光芒，将摊主和顾客的脸照得阴晴不定。
这里的人大多穿着深色或带着兜帽的衣物，行色匆匆，低声交谈，眼神中带着警惕、贪婪或者冷漠。交易的物品也千奇百怪：来历不明的古董、气息阴邪的骨器、色泽诡异的药草、甚至还有封印着妖兽的笼子……几乎看不到任何正大光明的东西。
这里就是青林城的地下黑市，藏污纳垢、法外之地。
凌霄压低兜帽，遮住大半面容，混入稀疏的人流中。他没有急于打听那位能解“鸩羽魂毒”的“蝎老”，而是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规则。
黑市的规模比他想象的要大，这条甬道只是入口区域，更深处似乎还有更加宽阔的“广场”和洞窟。维持秩序的是几个气息彪悍、脸上带着刀疤、袖口绣着黑色蝎子图案的壮汉，显然属于某个控制此地的小势力。没人敢在这里公然闹事。
转了一圈，他停在一个售卖各种毒虫毒草的老头摊位前，沙哑着嗓子开口：“打听个人。”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
凌霄弹过去一小块下品灵石。
老头迅速收起灵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爷您想问谁？这黑市里大大小小的人物，没有我‘毒牙李’不知道的。”
“蝎老。听说他能解奇毒。”凌霄言简意赅。
听到“蝎老”二字，老头脸色微微一变，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有些警惕：“您找蝎老？所为何事？”
“求医问药。”凌霄淡淡道，“听说他规矩大，指个路，这些就是你的。”他又弹过去两块稍大点的灵石。
老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抵挡不住灵石的诱惑，飞快地将灵石扫入袖中，压低声音道：“蝎老脾气古怪，住在‘毒蝎巷’最里面那个挂着紫色蝎子灯笼的洞里。找他看病，价钱高得吓人不说，还得看他心情。而且……他最近好像惹了点麻烦，您去了未必能见着。”
“多谢。”凌霄记下信息，转身离开。
按照老头指点的方向，他穿过几条更加偏僻、气味也更加难闻的岔道，终于来到了一条狭窄、阴暗、地面甚至有些粘脚的小巷。巷子两旁是一个个开凿在岩壁上的简陋洞窟，门口挂着各种标记，大多与毒物有关。
巷子最深处，果然有一个洞窟门口，挂着一盏散发着幽幽紫光的、造型诡异的蝎子灯笼。
洞窟门口冷冷清清，与其他地方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各种药草和毒物的奇特气味。
凌霄走到洞窟前，发现洞口被一层极淡的、几乎透明的紫色光幕挡住，显然是一个简单的预警和防御阵法。
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沉声开口：“晚辈听闻蝎老大名，特来求医，还请一见。”
声音在狭小的巷子里回荡，洞内却毫无反应。
等了片刻，凌霄再次开口，并稍稍释放出一丝自身那融合了毒煞的气息：“晚辈身中‘鸩羽魂毒’，听闻唯有蝎老能解，愿付任何代价。”
洞内依旧沉默。
就在凌霄以为对方不在或者不想见客，准备另想他法时——
那层紫色光幕忽然波动了一下，一个干涩、苍老、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从洞内冷冷传出：
“鸩羽魂毒？影杀楼乌鸦的独门玩意儿……小子，你惹麻烦的本事不小。”
“进来说话。”
光幕随之消失。
凌霄目光微闪，迈步走了进去。
洞窟内别有洞天，比外面看起来宽敞许多，但却极其杂乱。到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矿石、器皿，以及一些浸泡在诡异液体中的毒虫标本。空气中的气味更加浓烈刺鼻。
一个身材矮小、驼背严重、满脸皱纹如同老树皮、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者，正坐在一个巨大的药碾子后面，冷冷地打量着进来的凌霄。他的一只手干枯如同鸟爪，另一只手却戴着一只暗紫色的金属手套，手套指尖锋利，闪烁着幽光。
此人气息内敛，但给凌霄的感觉，却比那“乌鸦”使者还要危险几分！
“就是你中了鸩羽魂毒？”蝎老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过来，伸手。”
凌霄走上前，伸出右手。
蝎老那只戴着手套的手闪电般探出，冰冷的金属手指搭在了凌霄的腕脉上。
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咦？魂毒入体已深，却又被一股极阴煞的气息强行压制炼化了一部分？小子，你修炼的什么邪门功法？竟能抗住鸩羽之毒？”
“机缘巧合罢了。”凌霄平静道，“前辈可能解？”
蝎老收回手，眯着眼睛打量着他，没有回答能不能解，反而问道：“你身上除了鸩羽魂毒，还有一股更隐晦、更阴损的魔气残留……你最近还去过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接触过什么上古邪物？”
凌霄心中一震！这蝎老好厉害的眼力！竟然连影魔的残留气息都能察觉？
他沉吟片刻，道：“确实误入过一处古战场遗迹，沾染了些许气息。”
“古战场？”蝎老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追问道，“什么样的古战场？可有见到特殊的骸骨或残兵？”
凌霄心中一动，难道这蝎老知道那片秘境的事情？他谨慎地回答：“骸骨如山，兵刃尽断，邪气冲天。”
蝎老闻言，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似忌惮，似追忆，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果然……那地方又现世了么……小子，你能从那里活着出来，真是命大。”
他不再追问，转回话题：“你的毒，很麻烦。鸩羽魂毒已与你的煞气、甚至那丝魔气纠缠在一起，常规解毒之法已无效。强行拔毒，很可能伤及你的根基，甚至引爆那丝魔气。”
“那就没有办法了？”凌霄眉头紧锁。
“办法么……倒不是没有。”蝎老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代价很大。”
“什么代价？”
“第一，五千下品灵石，或者等值的稀有毒物、药材。”蝎老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
凌霄面无表情：“可以。”从王执事、赵莽以及那些护卫身上搜刮来的，加上自已原本的，差不多够这个数。
“第二，”蝎老继续道，“告诉我你在那古战场的具体所见，尤其是……是否有见到一种通体漆黑、形如弯月、表面有星芒纹路的残刃？”
凌霄心中猛地一动！漆黑弯月残刃？他在那战场遗迹中确实见过类似的残兵，但并未留意。这蝎老为何特意问这个？
他面上不动声色：“晚辈当时只顾逃命，并未仔细留意各种残兵形制。若前辈需要，晚辈下次若有机会再去，可代为留意。”他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话说死。
蝎老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哼了一声：“小子滑头。也罢，第三……”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
“黑市东区，‘毒蛇’凯疤那里，前几日刚得了一株‘三百年份的腐骨灵花’，你去给我‘拿’回来。”蝎老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株花，本来是该进我的货！”
凌霄瞬间明白了。这是要他去黑吃黑？看来这黑市里的势力也是明争暗斗。
“那个‘毒蛇’凯疤什么修为？手下多少人？”
“炼体八重巅峰，手下有十几个亡命徒，大多炼体五六重。他的窝点在黑市东区‘蛇窟’，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蝎老淡淡道，“怎么？怕了？怕了就滚蛋，你的毒另请高明吧。”
凌霄沉默了片刻。炼体八重巅峰，手下还有十几人，确实是个硬茬子。若是平时，他全盛状态下，设计一番或许有机会得手，但现在伤势未愈，又身中剧毒，难度极大。
但……他没有选择。
“好，我答应你。”凌霄抬起头，眼神冰冷，“但我需要一些东西。能暂时压制魂毒发作的药，以及……‘毒蛇’凯疤窝点的详细地图和他手下人员的准确情报。”
蝎老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答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张皱巴巴的兽皮纸扔给他：“瓶里是三颗‘镇魂丹’，能压制魂毒十二个时辰。这是地图和情报。记住，你只有一天时间。拿不到腐骨灵花，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凌霄接过东西，看也没看便收入怀中，转身就走。
“等等。”蝎老忽然又叫住他，扔过来一个小小的、如同蝎尾般的黑色飞镖，“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捏碎它，或许能救你一命。当然，事后你得付双倍价钱。”
凌霄接住飞镖，入手冰凉，点了点头，大步离开洞窟。
看着凌霄消失在洞口的光幕后，蝎老那干枯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低声自语：
“煞气、魂毒、魔气……还有那熟悉的战场气息……有趣的小子。或许……他能帮我找到那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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