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城南,废弃的俄式仓库地下。
李强脱下那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随手扔在一旁的木箱上。
昂贵的面料上,还残留着特高课总部那股消毒水和雪茄混合的味道。
他走到水桶边,掬起一捧刺骨的冷水,狠狠泼在脸上。
直到那股窒息的紧张感被寒意冲散,他才靠着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下来,胸膛剧烈起伏。
地窖里,气氛压抑后的松弛,让每个人都有些脱力。
“山猫”和他手下几个老兵,正大口嚼着干硬的黑列巴,试图把失去的力气都吃回来。
“吴兄,你这招釜底抽薪,真是绝了!”
陈默的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亢奋,他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直接冲到特高课总部,把那个服部彦藏的脸都打肿了!
我听着无线电里他们那帮人惊慌失措的动静,就想笑!”
他凑到吴融身边,压低声音,兴奋地问:“‘马家烧锅’……那是什么地方?
我们真的要端掉它吗?
给那帮小鬼子再来个狠的!”
吴融正用一块干净的鹿皮,仔细擦拭着一把拆解开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这是从之前击毙的日军军官身上缴获的。
他没有抬头,动作不疾不徐。
“我们不去。”
“服部彦藏会去。”
陈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李强也猛地抬起头,他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吴融将最后一个零件擦拭干净,开始组装枪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地窖里回响。
“吴兄,你的意思是……”李强艰涩地开口。
“咔哒。”
吴融将弹匣推进枪柄,发出最后一声脆响。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马家烧锅’,是前东北军十七旅三营的排长,马德彪,私下聚集的据点。
算上他自己,一共三十四号人,二十一条长枪,两挺歪把子。”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复述一份冰冷的情报档案。
“有枪,有抗日的心,但没有脑子。
他们最近在城里组织的两次失败刺杀,已经上了日本宪兵队的黑名单。
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活不过这个月。”
陈默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吴融,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所以……你把他们……”
“当成诱饵扔出去了?”
“他们……他们是抗日的弟兄!
你怎么能……”
陈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面对陈默的质问,吴融没有动怒。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陈默面前。
地窖里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陈默,我问你。”
吴融的声音很低,却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三十四个注定要死的莽夫重要,还是找到731部队进行活人实验的铁证,拯救未来可能被屠杀的三十万,三百万同胞重要?”
陈默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张着嘴,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话语在这番冷酷的质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吴融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扫过沉默的李强,和神情复杂的“山猫”。
“我的代号是‘手术刀’,不是‘创可贴’。”
“外科医生为了救一个人的命,必须切掉他坏死的肢体。
我们为了拯救这个国家,有时候,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吴融说完,垂在身侧的右手,指节无声地握紧,又在无人察觉的瞬间缓缓松开。
“他们的牺牲,能为我们赢得宝贵的时间,能让我们看清楚服部彦藏这头饿狼的獠牙和战术,能让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个方向,从而忽略我们。”
“这,才是他们……最大的价值。”
地窖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默看着眼前的吴融,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陌生。
这还是那个带他走出迷茫,点燃他心中火焰的吴兄吗?
这份冷静,这份决绝,冷酷得让他遍体生寒。
李强默默地低下头,将脸埋在阴影里。
他理解吴融的抉择,甚至认同这是唯一的办法,但那份亲手将同胞推入火坑的沉重,还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吴融没有给任何人沉浸在情绪里的时间。
他转身从一个木箱里,拿出一份新的设计图纸,拍在陈默面前的桌子上。
“把你的情绪收起来,转化为技术。”
“我需要你用蔡司镜头和我们缴获的一台老式莱卡照相机,在天亮之前,组装一台‘鹰眼’。”
吴融的手指,点在图纸上一个精巧的装置上。
“它需要能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下,稳定工作。
我要它每隔五秒,自动拍摄一张照片,持续工作至少三个小时。”
陈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图纸吸引。
上面用炭笔勾勒出的结构,闻所未闻。
一个用多层毛毡和石棉制作的保温层,一套利用化学反应生热的微型供电模块,还有一个通过钟表发条原理驱动的、无比精巧的快门自动触发装置。
这些超越时代的设计,像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他的心神。
但心中的纠结与痛苦,却让他的手在伸向图纸时,微微颤抖。
他最终还是拿起了图纸,指尖抚过上面复杂的线条,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向角落的工作台。
那背影,带着一种被现实强行压弯的倔强。
第二天凌晨,天色未明。
“山猫”像一个在雪地里潜行的幽灵,冒着风雪,爬上了“马家烧锅”对面一棵枯死的白桦树顶端。
他将那个伪装成鸟巢的“鹰眼”相机,牢牢固定在树杈间。
黑洞洞的镜头,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眼睛,精准地对准了酒厂那扇斑驳的木制大门。
黎明时分。
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数十名身穿黑色风衣,头戴礼帽的特高课便衣,如同从地里冒出来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酒厂周围的每一个路口。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彼此之间用简单的手语交流,在几分钟内,就完成了一张无形的包围网。
紧接着,两辆军用卡车驶来,停在远处。
车厢帆布掀开,两个小队的日本宪兵跳下车。
他们装备精良,配备着歪把子机枪和掷弹筒,在军官的指挥下,迅速从两个方向,对酒厂形成了交叉火力。
一场教科书式的突袭,开始了。
没有警告,没有劝降。
“轰!”
一枚掷弹筒榴弹,拖着弧线,精准地砸在酒厂的院墙上。
砖石与积雪四散飞溅。
几乎是同时,两挺歪把子机枪发出了刺耳的咆哮。
密集的子弹,如同两条火鞭,狠狠抽打在酒厂的大门和窗户上,木屑横飞。
“马家烧锅”内的抵抗,在瞬间爆发,却又杂乱无章。
几支步枪从窗口伸出,胡乱地还击,但很快就被精准的交叉火力彻底压制。
不到十分钟。
枪声,逐渐稀疏。
酒厂内,一处粮仓被点燃,黑色的浓烟混着火光,冲天而起。
整个过程,冷静、高效、残忍。
像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
日军撤离后半小时,“山猫”冒险爬上白桦树,回收了相机。
地窖内,刺鼻的显影药水味弥漫。
陈默将冲洗出来的数百张黑白照片,按照时间顺序,一张一张地铺在长条木桌上。
从包围开始,到突袭,到清场。
每一个瞬间,都被“鹰眼”忠实地记录下来。
吴融站在桌前,带领着李强和“山猫”,复盘着这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屠杀。
“看这里,”吴融指着一张照片,声音冷得没有温度,“火力组,永远在突击组的侧翼三十米处,形成绝对的火力压制。”
“还有这里,这是他们的战术手语。
这个手势,代表梯次进攻,交替掩护。”
“清场步骤,两人一组,一人破门,一人投掷闪光弹,间隔不超过两秒……”
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揭示着服部彦藏这个团队的恐怖。
这不是一群普通的士兵,这是一部高效运转的杀戮机器。
这是一份无比宝贵的,用三十四条性命换来的、关于新对手的“实战说明书”。
李强拿着一个放大镜,在一张张照片上仔细地检查着,试图从这些冰冷的影像中,找出更多的信息。
突然,他的手停住了。
放大镜下,是一张特写照片。
照片的焦点,是一名倒毙在酒厂门口的特高课便衣。
他的身体扭曲,一只手不自然地垂落,袖口滑下,露出手腕上的一块手表。
“吴兄……”
李强的声音,带着颤抖。
吴融接过放大镜,凑到照片前。
当他看清那块手表的表盘和那条独特的、边缘带着红色缝线的鳄鱼皮表带时。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也就在这一刻,他脑海中久违的系统警报,毫无征兆地尖啸起来!
【警告!高危威胁靠近!核心据点‘圣彼得堡钟表行’已触发“猎犬”标记!】
【回溯数据库……目标标记物匹配成功:瑞士‘雪绒花’军用限量款腕表。
售出时间:72小时前。
售出地点:圣彼得堡钟表行。
购买人身份特征:高度吻合特高课便衣特工。】
【结论:我方核心据点已暴露!暴露等级:最高!】
一股比哈尔滨寒冬更刺骨的冷意,从吴融的尾椎骨瞬间窜起,直冲天灵盖!
那块表,整个哈尔滨只有三块。
而其中一块,就在三天前,由他自己的据点,亲手卖给了一个自称是德国西门子公司职员的神秘顾客。
敌人,早就来过他的门口。
甚至,已经与他擦肩而过。
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蛰伏”,在对手的眼中,或许只是一个早已被放置在桌面上的、清澈透明的鱼缸。
他们,一直活在监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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