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的监控无处不在，如同无形的蛛网，细致地包裹着工藤新一恢复身体后的生活。他居住的公寓看似整洁舒适，实则每一个角落都可能隐藏着窥探的电子眼或窃听器。他的通讯，自然是重点监控对象。每一通打入打出的电话，都会经过严格的过滤和记录。
这是一个沉闷的下午，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灰蒙蒙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工藤新一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几本犯罪学典籍，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书页上，只是失神地望着窗外被雨滴模糊的风景。
就在这时，房间内线电话的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不是他的私人手机（那早已被组织控制），而是公寓内部配备的、用于与楼下安保（实为监视人员）联系的座机。
新一的心跳下意识地漏跳了一拍。会是谁？组织的人？通知下一个“协助”任务？他的胃部条件反射般地微微抽搐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拿起听筒。
“喂？”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然后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法完全掩饰的激动：
“新…新一？是新一吗？”
是工藤有希子。他的母亲。
新一的呼吸猛地一窒，握着听筒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愧疚、思念和恐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能想象出母亲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强装开朗，眼底却满是担忧。
“妈…”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声音有些沙哑。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烟雾探测器，他知道，那里一定有监听设备。组织的耳朵正在另一端，冷静地分析着他们母子对话的每一个音节。
“真的是新一！太好了！”有希子的声音立刻变得轻快起来，充满了戏剧化的夸张，这是她惯用的掩饰真实情绪的方式，但新一听得出那夸张之下的颤抖，“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恢复了也不第一时间通知爸爸妈妈！还是小兰之前含糊地提了一句，我们才知道！真是的，害我和你爸爸担心死了！”
小兰…通知的？新一的心又是一沉。这显然是在组织的授意下进行的、可控的信息释放，用以安抚外界，尤其是他的父母。
“抱歉，妈。”新一低声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久别重逢的愧疚，而不是深陷囹圄的绝望，“事情…有点突然，也有很多后续要处理，所以…”
“理解理解！”有希子立刻打断他，似乎怕他多说多错，或者怕自己听到不想听的解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身体怎么样？完全没有副作用吗？那个什么奇怪的药，真的没问题了？”
“嗯，没问题了。”新一回答得很快，几乎是机械性的，“一切都好。”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有希子似乎在消化这个过于简单和完美的答案。然后，她再次用欢快的语调问道：“那…和小兰呢？你们俩…还好吗？她听起来好像…嗯…也挺忙的？”
这个问题更加危险。新一感到喉咙发干。他能怎么说？说你的准儿媳已经和我一样，被拖入了同一个黑暗深渊？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扭曲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恐惧？
他再次瞥向那个烟雾探测器，冰冷的监视感如芒在背。
“我们…挺好的。”他选择了一个最模糊、最安全的回答，“她也很好。只是大家都长大了，有很多事情…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啊，长大了…”有希子重复着这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和更深重的忧虑。她显然听出了儿子话语里的回避和异常，但隔着电话，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那层无形的、却无比坚固的监控壁垒，她无法追问更多。
“对了！”她忽然又提高了音调，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下个月我们打算回日本待一段时间！这么久没见，我们好好聚一聚！顺便也看看小兰和毛利先生他们！”
这个提议如同一声惊雷在新一耳边炸开。
回来？！不行！绝对不行！
组织绝不会允许这种不受控制的、密切的家庭接触！这太危险了，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对他自己！天知道组织会对此作出什么反应！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甚至能感觉到监听另一端那双冰冷眼睛微微眯起的危险信号。
“不行！”新一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尖锐，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你们不能回来！”
电话那头的有希子明显愣住了，被儿子如此激烈直接的反应惊到了：“……新一？”
新一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合理的、能说服监听者也能安抚母亲的理由。
“我的意思是…”他放缓语速，努力让声音恢复平静，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这边…还有很多手尾要处理。之前变小的事情牵扯到一些很麻烦的案子，警方和…相关部门还有不少后续调查需要我配合，非常耗时，也很敏感。你们现在回来，我根本没时间陪你们，反而可能…把你们也卷进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里。”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几乎是在恳求，却又带着命令的意味：“所以，暂时不要回来。等我这边一切都彻底处理干净了，稳定下来了，我会联系你们的。好吗？算我求你们了，妈。”
电话那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呼吸声表明通话还在继续。
新一能想象到母亲此刻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是震惊、困惑、以及被他的反常和坚决所刺伤的疼痛。
良久，有希子才轻轻地、几乎耳语般地开口，那层欢快的伪装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担忧：“新一……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告诉妈妈，无论如何，我和你爸爸都会……”
“我没事！”新一打断她，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生硬，“真的没事。只是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处理这些麻烦。相信我，妈。拜托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吧。”有希子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和失落，“我们……知道了。你一个人……在日本，一定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也……照顾好小兰。”
“我会的。”新一承诺道，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荒芜。这个承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兑现多少。
“那……先这样吧。不打扰你了。”有希子轻声说，语气里的失落几乎要溢出听筒。
“嗯。再见，妈。代我向爸爸问好。”
“再见，新一。”
电话挂断了。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新一缓缓放下听筒，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他维持着拿着听筒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声音单调而压抑。
他知道，刚才那通充满谎言、回避和无奈对话的每一个字，都已被记录在案，成为他受控于组织的又一枚烙印。
而远方，挂断电话的工藤有希子，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她看着窗外异国的天空，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担忧和恐惧。女人的直觉和母亲的本能告诉她，她的儿子，绝对不像他说的那样“没事”。
那通电话里的疏离、恐惧和坚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痛了她的心。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至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那份沉重的不安，深深地埋进心底。
电话线两端，母子二人，各自沉浸在无声的、被监控的绝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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