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在三潭印月下沉睡了千年,此刻却被一种古老而新鲜的悸动唤醒。熵昇教的潜水员悬浮在抗遗忘香炉的残骸上方,强光手电刺破幽暗,照亮了不可思议的景象——那布满岁月裂痕的青铜炉体表面,竟蜿蜒生长出翡翠般的新生木纹,如同鲁班跨越时空注入的生命密码重新激活。更令人屏息的是,这些流动着微光的木质脉络中,竟镶嵌着现代文明的碎片:
一张褪色的电影票根,边缘已被木质纤维温柔包裹,票面“一生一世”的字样在木纹流光中微微闪烁;半块荧光粉的儿童手表,表带被细嫩的根须缠绕,秒针凝固在某个被遗忘的午后三点;几枚游戏币卡在香炉耳部的裂隙里,青铜币面与炉体古老的铜绿交融,币上“再来一次”的刻痕正渗出星芒般的碎光。
祝英台如人鱼般潜至香炉旁。湖水托起她的长发,腕间符文与新生木纹共振出青金色的涟漪。当她指尖抚过炉身一道深刻的裂痕——
“嘶...”
细微的刺痛感顺着指尖窜入心脏。不是水压的冰冷,而是某种沉甸甸的、带着锈迹的悲伤。裂痕深处,墨姜的声音随一串细密的气泡浮升,如同沉入湖底千年的叹息,带着香樟汁液的清苦气息直接在她颅骨内回荡:“木头会疼…也会记得…”
祝英台猛然缩手。指腹上沾着一点从裂痕渗出的、琥珀色的粘稠液体,像凝固的树脂,又像干涸的血泪。她凝视着木纹中那些闪烁的现代遗物:票根上模糊的座次、手表表盘里卡通贴纸的残影、游戏币边缘细微的齿痕……每一道痕迹都承载着一个被神族系统判定为“无用”的瞬间,一段被“遗忘”却仍顽固发光的记忆。
水面之上,孩童清亮的笑闹声穿透水波,模糊地传来。
“他困在系统里…” 祝英台的心跳与木纹的脉动同频,意识如电光劈开迷雾,“不是因为无法离开…” 她再次将掌心贴上香炉,这次是滚烫的,“是因为那里是所有被碾碎的‘疼’与‘爱’最后的坟冢…也是唯一的火种库!” 木纹中,那些闪烁的微光骤然汇聚,在她掌心下拼凑出梁山伯模糊的侧影轮廓——他闭着眼,无数细小的记忆碎片如同星辰环绕着他,正被他以意识为引,艰难地编织成对抗神族逻辑链的“坏账”武器。
水面。波光碎金。
几个孩子赤脚踩在浅滩温热的淤泥里,正用疯长的亚仙草编织花环。翠绿柔韧的草茎带着苏小小墓血的记忆,在他们稚嫩的手指间穿梭。编到第七个结时(唐朝郑元和血砖的层数、宋朝岳飞昭雪金板的证言条目、夏朝香炉抗遗忘木纹的核心圈数……),最大的女孩无意识地哼起一支没有词的歌谣,调子古怪而苍凉。
湖底的祝英台骤然抬头——那旋律,竟与墨姜残留在香炉中的叹息严丝合缝!
水面上的孩子们对此浑然不觉。第七个草结完成瞬间,那顶缀满洁白小花的翡翠花环突然变得沉重。草茎深处透出青铜的冷光,细密的符文如活虫般在叶片脉络下急速游走!
“呀!好烫!” 女孩惊叫松手。
花环并未坠落。它悬停水面一寸之上,翠绿的草叶寸寸化为青铜,洁白的小花迸溅成点点星芒。一只翼展盈尺、完全由流动青铜与翠绿木纹交织而成的巨蝶,在蒸腾的水汽中豁然成型!蝶翼每一次扇动,都洒落带着亚仙草清苦气息的金绿光尘,更奇异的是,蝶翼下方竟吸附着一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水球——里面封存着三潭印月的湖水,以及湖底香炉残骸的一道微缩投影!
巨蝶悬停一瞬,复眼(由无数细小的“734”符文旋转构成)望向湖底祝英台的方向,似在致意。随即,它携着那颗沉甸甸的“湖之心”,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青金流光,向着良渚祭坛的方向疾掠而去。光痕久久不散,如同一道由无数细碎记忆与未绝情感铺就的星河之路。
孩子们仰着小脸,瞳孔里映着那道飞向古老祭坛的光,其中一个喃喃道:“蝴蝶…把西湖的水…偷走了…”
湖底,祝英台锁骨上的蝶形疤痕灼热得如同烙印。她看着巨蝶消失的方向,指尖还残留着香炉木纹的脉动与墨姜叹息的冰凉。
“不是偷走,” 她无声地对湖水,也对系统深处那个燃烧的意识低语,“是归还。” 把被神族剥离的疼痛,把凡人琐碎的爱与遗憾,把西湖最深的记忆,归还给等待点燃这一切的、时间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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