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顺天府后堂。
顺天府尹杜远程正听着王推官的详细禀报,眉头紧锁。案情并不复杂,人证物证俱在,吴新登在初步审讯中也已是心理崩溃,语无伦次间几乎默认了受王夫人指使。
这根本就是一桩婶母因妒恨侄子才华、恐其威胁自己儿子地位而雇凶杀人的豪门丑闻!事实清楚,证据链完整。
然而,杜远程却感到无比棘手。贾家是开国勋贵,虽然后继乏力,但余威犹在,尤其是在军中旧部众多。王夫人更是出身金陵王家,其兄王子腾如今手握京营兵权,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若是依法严办,将王夫人牵扯出来,势必引发贾、王两家乃至其背后关系网的巨大震动,甚至可能引来朝堂攻讦。自己这个顺天府尹,夹在中间,一个处理不当,便是里外不是人。
可若是不办,或者轻拿轻放…这苦主贾琮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已是秀才功名,师从礼部尚书,今日能果断报官,显是铁了心要讨个公道。若处置不公,他闹将起来,甚至捅到御前,自己同样难逃失察之罪。
更何况,此案性质极其恶劣,雇凶杀人,国法难容!若因涉案者权贵便徇私枉法,他日此事泄露,自己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杜府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王府内院,早已歇下的王子腾被心腹管家轻声唤醒,禀报说贾府二太太有十万火急之事派人前来求助。王子腾皱着眉头坐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更多的是权衡。他那个妹妹,虽时常有些蠢笨举动,但毕竟是贾家的当家太太,是他维系与贾府关系,甚至借以插手贾府事务,借用贾府影响力的重要棋子,其利用价值不容有失,不能不管。
身旁的妻子李氏被吵醒,不满地嘟囔着:“又是她!深更半夜的,准没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会给你添麻烦……”言语间充满了对王夫人的鄙夷。
“闭嘴!妇人之见!”王子腾低声怒斥了一句,“她再如何,也是我王子腾的妹妹,是王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不懂吗?”更重要的是,在他心中,这个妹妹还有大用。他迅速披衣起身,不再理会妻子的抱怨,来到外书房。
吴新登家的早已等得心焦如焚,一见王子腾出来,立刻扑倒在地,哭哭啼啼、语无伦次地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重点强调自己丈夫是为二太太办事如今下落不明,恳求舅老爷救命。
王子腾听完,心中已然明了。吴新登这蠢货,定是事情办砸了,不仅没除掉那贾琮,反而自己栽了进去。而且按时间推算,人被抓住已有不短时间,却未被直接押回贾府由贾母处置,那贾琮必然是选择了直接报官!
“倒是小瞧了这个贾琮…”王子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行事果决,不循常理,懂得借官府之力避开家族内部倾轧。贾家那些蠹虫里,竟出了个明白人。”
他面上不动声色,对跪在地上的吴新登家的沉声道:“好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此事我已知晓。你回去告诉我妹妹,让她不必惊慌,安心待在府里,此事…我自会‘处理’。”
吴新登家的听到“处理”二字,如闻仙音,以为是答应救她丈夫,顿时千恩万谢,磕了几个头后,满怀希望地退了出去。她却没细品,王子腾说的是“处理”,而非“救人”。
打发走吴新登家的,王子腾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备车,去顺天府尹杜大人府上。”
夜深人静,王子腾的轿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顺天府尹杜远程的府邸侧门。一位从一品的京营节度使深夜亲自拜访一位三品府尹,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事情。
杜远程早已睡下,被管家紧急叫醒,听闻王子腾亲自到访,心中也是一惊,暗叫不妙,猜到多半与今日贾家庶子报官的那桩案子有关。他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更衣,来到客厅。
“王大人深夜驾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杜远程拱手行礼,姿态放得很低,心中却暗自警惕。
王子腾还了半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无奈:“杜大人客气了。深夜打扰,实属冒昧,只是家中突逢变故,不得不来求杜大人帮衬一二。”他将姿态放得较低,并未以势压人。
杜远程心中叫苦,面上却只能赔笑:“王大人言重了,有何事但请吩咐,下官若能效力,定不推辞。”话虽如此,却留足了余地。
王子腾叹了口气,将话题引向贾琮报案一事,并未明说王夫人牵扯其中,只道是家中恶仆胆大包天,竟敢勾结外匪谋害主子,如今人赃并获,实在是家门不幸。他言辞恳切,仿佛真是为家族出了这等败类而痛心疾首。
杜远程默默听着,心中雪亮。王子腾这是既要保人,又不想留下话柄。
最后,王子腾道:“杜大人,此案人证物证想必已然确凿。本官也别无他求,只望杜大人能…秉公执法,依据现有的证物证言审理即可。其他的…唉,家门不幸,就不劳府尹大人过多费心了。”他特意加重了“秉公执法”和“依据现有证物证言”这几个字。
杜远程闻言,心中飞速盘算。王子腾亲自前来,姿态放低,若一口回绝,必将此人彻底得罪死,后患无穷。但若明显徇私,又恐留下把柄,尤其苦主贾琮那边还有个老师赵文渊。
他沉吟片刻,有了决断,开口道:“王大人放心。我顺天府办案,向来以证据为准绳。此案如何判决,自然依据案犯供词、相关物证以及…最终呈上堂来的所有证据链来定夺。至于案犯是否还有隐情,或其供词是否会有所变化…那就非本官所能预料和控制了。本官…只能做到案卷之上,程序无误,证据链完整。”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表面上是强调依法办案,实则暗示:我只能保证在明面的案卷上做得漂亮,合乎程序。但如果犯人自己翻供,或者证据“自然”消失了,那就与我无关了。我只是根据“最终”摆在台面上的东西来判案。
王子腾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本就没指望杜远程会明目张胆地制造错案,他要的只是一个默许的态度和一个能够接触吴新登、让其翻供或“被消失”的操作空间。
“杜大人公正严明,本官佩服!”王子腾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放心了。深夜打扰,告辞。”
送走王子腾,杜远程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他自我安慰道:“我只是按程序办案罢了。犯人自己翻供,或者突发急病死了,关我什么事?赵尚书若要问起,我也有的说。外人更抓不到我把柄。”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就在这深夜的客厅中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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