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关墙,已彻底沦为一座血腥的修罗场。尸体层层叠叠,几无立锥之地,黏稠的血液汇聚成洼,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暗红光泽。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和硝烟味,几乎令人窒息。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并未停歇,反而更加集中、更加惨烈。因为城门久攻不破——贾琮早在战前就未雨绸缪,令人用沙袋和巨石将门洞从内部彻底堵死,勃尔金带来的撞木除了将门板和外层结构撞得稀烂,对那坚实的“填充物”无可奈何——北胡军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攀城之上。
越来越多的北胡兵如同嗜血的蚂蚁,冒着不断从墙头坠落的同伴尸体,疯狂地攀上墙头。守军的人数已经锐减到不足两百,且人人带伤,体力透支到了极限。他们被分割成几个小圈子,背靠着背,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抵抗。
贾琮便是这其中最耀眼,却也最岌岌可危的一个核心。他浑身浴血,原本青色的战袍已被染成深褐,破碎的甲叶下,隐约可见翻卷的伤口。他手中的弯刀早已卷刃崩口,挥舞起来沉重无比。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劈砍,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却只能吸入口鼻间血腥的空气。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嘈杂。身体里的力量正如潮水般退去,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移动都无比艰难。他全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倒下之前,多杀一个!
“保护大人!”韩烈嘶哑的吼声在身边响起,他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一名试图从侧面偷袭贾琮的胡兵,代价是肋下又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岁平则如同沉默的磐石,死死守在贾琮的另一侧,手中长枪每一次刺出,都必然带走一名敌人,但他的动作也明显慢了下来,呼吸粗重如牛。
贾琮看到,不远处,一名年轻的守军士兵在砍倒一名胡兵后,终于力竭,被另一名胡兵的长矛贯穿了胸膛,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不甘与眷恋,缓缓倒下。
“到此为止了吗……”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贾琮感觉手中的刀越来越重,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下一刻,那紧绷的弦就要断裂,自己也将如同那位年轻士兵一般,永远倒在这片浸透鲜血的城墙之上。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野狐岭防线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
关墙之下,那如同附骨之疽般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攀爬撞击声,以及胡兵疯狂的嚎叫声,竟然……诡异地减弱了?!
并非错觉!
贾琮猛地一个激灵,强打起精神,奋力一刀逼退身前敌人,趁机向关外瞥去。
只见那些原本如同壁虎般紧贴城墙,拼命向上攀爬的北胡兵,此刻竟像是收到了某种无声的命令,开始手忙脚乱地向下退去!一些刚刚爬到一半的胡兵,更是毫不犹豫地松手跳下,摔在地上也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向后跑。
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贾琮愣住了,城墙上残余的守军,以及那些刚刚登上城头,正准备扩大战果的北胡兵也愣住了。
攻城的压力骤然消失,让精疲力尽的守军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而城墙上那些已经登城的北胡兵,则瞬间陷入了极其尴尬和危险的境地——他们失去了后续的支援,变成了孤军深入的孤岛!
“机会!把他们赶下去!”贾琮虽然不明所以,但战机稍纵即逝,他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这声怒吼如同给濒死的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杀啊!”韩烈、岁平等人率先反应过来,鼓起残存的力气,向着那些茫然无措的登城胡兵发起了反冲击。其他的守军士兵也纷纷红着眼睛,挥舞着残破的兵器,扑向身边的敌人。
失去了后援和心理支持的登城胡兵,原本的气势瞬间瓦解。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非但没能扩大战果,反而陷入了守军的反包围之中。在守军决死的反扑下,这些登城的胡兵或是被当场格杀,或是被逼得跳下城墙,或是跪地乞降,很快就被清理一空。
直到这时,贾琮才终于有机会,拖着几乎不听使唤的身体,踉跄着扑到内侧墙垛边,奋力向外望去。
这一望,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只见野狐岭关外,原本属于勃尔金后军的位置,已然大乱!一支庞大的、打着鲜明“牛”字帅旗和宣府边军旗帜的生力军,如同神兵天降,从侧后方狠狠地楔入了勃尔金军的阵列!
这支军队显然是以精锐骑兵为先锋,铁蹄践踏,刀光闪烁,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轻易地剖开了勃尔金军疲惫而混乱的后阵。步兵紧随其后,如同潮水般涌上,分割、包围、歼灭!
勃尔金麾下的北胡军,连续猛攻野狐岭一昼夜,早已是强弩之末,伤亡惨重,士卒疲惫不堪,战斗意志本就降到了最低点。此刻骤然遭到如此猛烈、且来自意想不到方向的突袭,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全军!
“败了!败了!”
“援军!南蛮的大队援军来了!”
“快跑啊!”
哭喊声、惊叫声取代了战吼,北胡军瞬间崩溃了。士兵们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督战的军官连杀数人也无法制止溃势,反而被溃兵冲倒、践踏。
勃尔金本人也在亲兵的死命保护下,仓皇地向北逃窜,连帅旗都丢弃了,哪里还顾得上即将到手的野狐岭?
战场形势,竟在顷刻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关墙之上,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微弱却无比狂喜的欢呼!这欢呼声起初只有寥寥数人,随即感染了所有残存的守军。
“援军!是牛总兵的援军!”
“我们赢了!我们守住了!”
“野狐岭还在!野狐岭还在我们手里!”
劫后余生的庆幸、坚守到最后的自豪、对援军及时到来的感激……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些铁打的汉子们热泪盈眶,相互拥抱,泣不成声。
贾琮怔怔地看着关外那如同摧枯拉朽般的进攻,看着北胡军狼奔豕突的溃逃,听着身边将士们发自内心的欢呼……
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
那支撑着他奋战至今的顽强意志,如同完成了最后使命的堤坝,轰然倒塌。无边的疲惫和沉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脸上那凝固的血污中,艰难地扯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微弱的笑意,这笑容尚未完全绽开,他便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手中那柄卷刃的弯刀“哐当”一声脱手掉落。
随即,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重重地坐在了冰冷、血污遍布的城墙垛口下,背靠着冰冷的砖石,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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