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潇南几乎是在一种雀跃的期待中醒来的。
窗外南方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但这个陌生的城市因为有了一个明确的、可以奔赴的“目的地”，而不再显得那么冰冷和疏离。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把冰冷的金属钥匙，看了又看，然后郑重地放进大衣内侧的口袋里，贴身处藏好。
父亲一早就出门了，继母似乎也去了哪里，家里依旧空荡荡的。她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坐在安静的客厅里，却不再觉得难熬。
快到中午时，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黑色的头像，斟酌着用词：
**【你……在宿舍吗？我现在过去方便吗？】**
发送。
等待回复的时间变得有些漫长。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在忙？会不会打扰到他？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
**【嗯。】
**
只有一个字。
林潇南的心却瞬间落回了实处，嘴角忍不住上扬。她立刻回复：
**【那我现在过去！】**
那边没再回复。
但这已经足够了。林潇南穿上外套，像只即将出笼的小鸟，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再次来到市消防支队门口，她的心情和昨天截然不同。哨兵似乎已经得到了通知，核实了一下她的名字，便敬礼放行。
她熟门熟路地走向那栋宿舍楼，爬上三楼。站在那扇熟悉的深棕色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才拿出那把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荚清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和她昨天离开时一模一样，整洁，冷清，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他不在。
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专业书和一支笔，旁边放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还有……一袋看起来像是本地特色的糕点，包装袋上还透着微微的热气。
像是刚刚有人放在这里的。
林潇南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走过去，拿起那袋糕点，还是温的。所以他刚才回来过？特意给她放了吃的和水，又走了？
一种细密的、被妥善照顾着的暖流包裹了她。
她放下糕点，没有立刻吃。只是在书桌前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带来的书，安静地看了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在书页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房间里极其安静，只有她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林潇南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坐直身体，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韩彻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作训服，额上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比平时稍重，像是刚进行过高强度训练。看到坐在书桌前的她，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反手关上门。
“来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她出现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嗯。”林潇南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被汗浸湿的额发上，“你刚训练完？”
“嗯。”他走到床边，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又拿起那瓶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几大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
林潇南看着他的侧脸，心里那点小小的雀跃慢慢平静下来，被一种更安宁的情绪取代。
他放下水瓶，目光扫过桌上那袋没动过的糕点：“不吃？”
“等你一起。”林潇南小声说。
韩彻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走过去拿起那袋糕点，拆开，拿出一块递给她，然后自己才拿起一块。
两人就坐在房间里，安静地吃着糕点。阳光暖暖地照着，气氛静谧而和谐。
吃完东西，韩彻脱下作训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短袖t恤，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他拿起那本专业书，在她旁边的床沿坐下，看了起来。
林潇南也重新低下头看书。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他看得很专注，眉头偶尔会因为看到难点而微微蹙起。林潇南偶尔抬头，能看到他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侧脸。那种认真的神情，比他平时冷着脸的样子，更让人心动。
时间悄然流淌。
期间，他的手机响过几次，他接起来，语气简短地处理着工作上的事情。每次通话结束，他都会下意识地看她一眼，仿佛在确认她还在。
林潇南心里那点不安和拘谨，在这种无声的陪伴中，彻底消散了。她甚至能渐渐地沉浸到书本里去，效率比在自己那个冰冷的家里高多了。
下午的阳光渐渐西斜。
韩彻合上书，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哦，好。”林潇南抬起头。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饿了自己点外卖。钥匙你有。”
说完，便拉开门出去了。
房间里又剩下她一个人。但这一次，她不再觉得空旷和陌生。空气里弥漫着他的气息，书桌上放着他看了一半的书，椅子上搭着他的毛巾……这里充满了他的痕迹，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她继续看了一会儿书，直到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发现那本他刚才看的专业书下面，似乎压着一份文件，露出“交流总结”、“考核”等字样。
他年底……也很忙吧？还要抽出时间来这里“陪”她……
林潇南心里泛起一丝细微的愧疚和心疼。
快到傍晚时，门口再次传来钥匙声。
韩彻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外卖袋子。食物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吃饭。”他把袋子放在书桌上。
是简单的两荤一素一汤，但热气腾腾，看起来很可口。
两人就着书桌，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他吃饭依旧很快，但会时不时把她爱吃的菜往她这边推一推。
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我该回去了。”林潇南看了看时间，小声说。再不回去，父亲那边可能不太好交代。
韩彻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闻言转过身，嗯了一声：“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很近的。”
韩彻没理会她的拒绝，已经拿起了车钥匙：“走吧。”
车子再次停在她家小区门口。
“到了。”韩彻熄了火。
林潇南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明天……我还能去吗？”
韩彻侧过头看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难辨：“钥匙不是给你了？”
林潇南的脸微微一热：“哦……那，我明天下午过去？”
“嗯。”他应了一声，“来之前说一声。”
“好。”林潇南推开车门，下车前，又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你……今天。”
韩彻看着她的笑容，眸光微动，极轻地嗯了一声。
林潇南脚步轻快地走进小区。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那辆车的灯光，一直亮着，直到她走进楼洞才熄灭。
从那天起，韩彻在南方支队的那间单人宿舍，就成了林潇南的临时避难所和自习室。
她几乎每天下午都会过去。有时他在，有时他不在。但无论他在不在，桌上总会放着给她准备的零食或水果，冰箱里总会有多出来的饮料。
他在的时候，两人就各看各的书，偶尔极简短的交流几句。他不在的时候，她就自己安静地待着，看书，或者甚至趴在他铺着军绿色床单的、带有他气息的床上小睡一会儿。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仅仅是共处一室，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足以驱散所有冬日带来的阴冷和孤寂。
偶尔，他训练结束得早，会带她出去吃饭，依旧是那种穿街走巷，寻找不起眼却味道地道的小店。他话依旧不多，但那种细致入微的照顾，却无处不在。
林潇南甚至觉得，这个遥远的、陌生的南方小城，因为这个临时的“家”和里面的那个人，变得比那个有父亲在的、真正的“家”，更像一个归宿。
这天下午，林潇南照例来到宿舍。韩彻不在，桌上放着一盒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
她笑了笑，坐下来一边剥栗子一边看书。
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昨晚没睡好，温暖的房间和安静的环境让她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她强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困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上被轻轻盖上了什么东西，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咕哝了一声，没有睁眼，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直到窗外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她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熟悉的作训服外套。而韩彻，就坐在她旁边的床沿上，手里拿着那本专业书，似乎看了很久。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却专注的侧脸轮廓。
听到她醒来的动静，他转过头，黑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深沉。
“醒了？”他合上书。
“嗯……”林潇南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我不小心睡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他语气平淡，目光落在她因为趴着睡觉而压出红印的脸颊上，“口水流书上了。”
“啊？！”林潇南吓了一跳，慌忙低头去擦自己的书页，却发现干干净净的。
她抬起头，对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淡的笑意。
他……居然在逗她？
林潇南的脸瞬间红透，又羞又恼，拿起一颗剥好的栗子就朝他扔过去：“你骗我！”
韩彻轻松地抬手接住那颗栗子，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扔进了嘴里。
“甜的。”他评价道，目光却依旧落在她绯红的脸上。
林潇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跳加速，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嘟囔道：“……坏人。”
韩彻极低地笑了一声，没再逗她。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走吧，吃饭。”
“哦。”林潇南也站起来，把身上他的外套叠好，放在椅子上。
两人一起走出宿舍楼。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走在熟悉的通往支队大门的路上，林潇南看着身边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心里被一种充盈的、踏实的安全感填满。
这段在南方的、看似短暂的“试试”，好像……越来越像真的了。
她悄悄伸出手，极小幅度地，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小手指。
韩彻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手指微微蜷缩，然后，反手将她的手整个包裹进温热的掌心。
紧紧握住。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对方。
只有交握的手，和地上被夕阳拉长的、紧密依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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