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库里的尘埃在斜阳中缓缓沉落，如同两人激烈翻涌后逐渐平复的心潮。
韩彻抱得很紧，紧到林潇南几乎要嵌进他的骨血里。他身体的颤抖慢慢止息，只剩下沉重而缓慢的呼吸，熨烫着她的颈窝。那滚烫的、属于他的泪水，早已浸湿她肩头的衣料，留下灼人的印记。
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松开手臂，但一只手仍固执地圈着她的手腕，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他看着她那只刚才捧住他伤手的小手，上面沾了点已经干涸暗沉的血迹。
他的眉头瞬间锁紧，眸色沉了下去。
“脏了。”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他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拭她指尖的血污，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与刚才击打沙袋的暴戾判若两人。
林潇南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低垂的、专注的眉眼，看着他指节上刺眼的破皮和红肿，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
“疼吗？”她轻声问，指尖微微动了动，想去碰碰他的伤口，又怕弄疼他。
韩彻动作一顿，没回答，只是抬起眼看着她。那双黑眸里风暴已过，只剩下疲惫的深黯，以及深处那抹失而复得后、愈发浓重的执拗。
“林潇南，”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没有下一次。”
他的目光锁住她，不容闪避：“不准再骗我。不准再不接电话。不准再让我找不到你。听懂了吗？”
这不是商量，而是底线被触碰后，重新竖立起的、不容逾越的界碑。
林潇南用力点头，眼神澄澈而坚定：“懂了。我保证。”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再这样……吓我。”想起他刚才那句“算了”，她的心尖依旧会泛起细密的疼。
韩彻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诺。
他拉着她的手，走出昏暗的器材库。外面的冷风一吹，林潇南才感觉到两人交握的手心里，全是湿黏的汗，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牵着她去了医务室。
值班的医生看到韩彻手上的伤，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熟练地清洗、上药、包扎，期间忍不住叨叨：“韩队，这沙袋跟你有仇啊？下次戴个手套行不行？”
韩彻面无表情地听着，没吭声。倒是林潇南在一旁看得心疼，眉头皱得比他还紧。
包扎好，医生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两人才离开。
回到宿舍，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房间里的低气压似乎随着那场痛哭和拥抱消散了不少，但一种小心翼翼的、彼此试探的氛围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韩彻先进了浴室洗澡。水流声哗哗作响。
林潇南坐在书桌前，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又看看被他擦拭过、依旧略显红肿的手腕，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有些裂痕需要时间慢慢抚平，有些信任需要行动重新建立。
等他洗完澡出来，只穿了件宽松的作训长裤，赤着上身，肩膀上搭着毛巾。湿润的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水珠沿着壁垒分明的腹肌滑落，没入裤腰。
林潇南的脸微微发热，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他却径直走到她面前，将药膏递给她，然后在她旁边的床沿坐下，把那只包扎好的手伸到她面前，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擦擦。”他言简意赅，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林潇南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让她帮他擦头发。
她接过毛巾，跪坐在他身后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粗硬的短发。他的头发很短，很容易干，但她擦得很仔细，动作轻柔。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毛巾摩擦发丝的细微声响，和他平稳的呼吸声。
这是一种无声的和解，也是一种新型默契的建立。
擦干头发，她又拿起药膏，仔细地给他脸上和身上其他细微的擦伤上药。她的指尖微凉，带着药膏的湿润，轻轻点在他的皮肤上。
韩彻闭着眼，安静地坐着，仿佛睡着了。但林潇南能感觉到，在她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他身体的肌肉会微微绷紧，又很快放松下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温情，在沉默中静静流淌，慢慢驱散着之前所有的冰冷和隔阂。
做完这一切，林潇南才轻轻松了口气。
韩彻睁开眼，转过头看她。灯光下，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滚着复杂的情绪。他忽然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林潇南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他未受伤的那边肩膀。
“林潇南。”他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郑重，“以后有事，直接说。怕我担心，更要说实话。”
“嗯。”她窝在他怀里，乖巧点头。
“想独立，可以。”他顿了顿，似乎在下很大决心，“但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或者我安排的人能确保你安全的地方。这是我的底线，不能再退。”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林潇南明白这一点。她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好。我答应你。”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的影子，那些恐惧、不安、误解，在这一刻似乎真正得到了消融。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轻轻覆上她的嘴唇。
这个吻不再带着暴戾和惩罚，也不再充满绝望和占有，而是温柔、缱绻，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安心。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饿了。”他哑声说。
“我去食堂打饭？”林潇南问。
“嗯。”他松开她，却又补了一句，“一起。”
两人第一次一起去了食堂。虽然他已经包扎过，但手上的伤和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还是引来了不少队员关切和好奇的目光。韩彻依旧冷着脸，但对大家的问候，都淡淡应了。林潇南跟在他身边，脸颊微红，却不再躲闪。
打好饭回到宿舍，安静地吃完。
夜晚，他依旧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入睡，但力道温柔了许多。林潇南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心里一片安宁。
她知道，这场风波终于过去了。
而他们的感情，在经过这次剧烈的碰撞和坦诚的泪水洗礼后，仿佛被打磨过的玉石，褪去了一层脆弱的外壳，露出了里面更加坚韧、也更加温润的内核。
未来或许仍有风雨，但只要紧握彼此的手，坦诚相对，便再无畏惧。
窗外的北风依旧呼啸，但宿舍内，相拥而眠的两人，呼吸交织，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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