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空气带着沁骨的凉意。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冰箱偶尔启动的低沉嗡鸣，以及窗外极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夜籁。
林潇南其实并没有睡着。她闭着眼，蜷缩在床铺一侧，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像敏锐的天线，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挂断电话后那短暂的安心，很快又被新的担忧取代——收尾工作顺利吗？他真的毫发无伤吗？回来的路上会不会……
就在各种念头再次开始纠缠时，楼道里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异常熟悉的脚步声。
沉重，稳健，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收敛，却依旧有着独特的、令人心安的节奏。
是他！
林潇南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屏住了呼吸。
钥匙极其轻缓地插入锁孔，转动，门锁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声。然后是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一股裹挟着深夜寒气和淡淡硝烟尘埃味道的空气悄然涌入。
他进来了。
他的动作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换鞋，放下钥匙，每一步都收敛着力道。
林潇南依旧紧闭着眼睛，假装熟睡，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脚步声朝着卧室的方向靠近，在门口停顿了片刻。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床上，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疲惫的温柔。
然后，他走了进来。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他走到床的另一侧。
她听到极其轻微的窸窣声，是他脱下了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接着，是皮带扣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长裤被褪下。
空气中那股硝烟和汗水的味道更浓了一些，混合着他本身凛冽的气息，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悸的男人味。
洗完澡后，床垫另一侧微微下沉，他躺了上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他那边侵袭过来，带着室外深夜的温度。他显然还没有暖和过来。
林潇南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暴露了她并未睡着的事实。
韩彻的动作顿住了。黑暗中，他侧过身，面对着她。即使看不见，林潇南也能感受到他那专注的目光。
“吵醒你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比电话里更加沙哑疲惫，像是被浓烟熏燎过，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林潇南无法再装睡，只好也转过身，在黑暗中对上他模糊的轮廓。“没有……我没睡着。”她的声音也有些哑。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对视，呼吸可闻。
他身上带来的寒意渐渐消散，被体温取代。但那淡淡的硝烟味，却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惊心动魄。
“都处理好了？”她小声问，忍不住向他靠近了些，想汲取更多真实感。
“嗯。”他应了一声，手臂伸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并不像往常那样滚烫，甚至带着些未散尽的凉意，睡衣的布料也沾染着户外的冰冷。但坚实的手臂和宽阔的胸膛带来的安全感，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林潇南顺从地偎依过去，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她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驱散了她心中最后的不安。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指尖触碰到他后背的布料，似乎有些异常的潮湿和……僵硬？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
触感有些不对劲，不像仅仅是汗水浸湿。似乎……还混着点别的什么。
“你背上……”她猛地抬起头，想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表情，“是不是受伤了？”
韩彻抓住她试图探究的手，语气平淡：“没事，一点擦伤，处理过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潇南的心却揪了起来。他所谓的“一点擦伤”，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那潮湿感，很可能是渗出的组织液或者药膏。
“让我看看……”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开灯。
“别动。”他手臂用力，将她更紧地箍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终结话题的意味，“睡觉。”
他的怀抱强势，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也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深藏的依赖。
林潇南不动了。她知道，他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再谈论任何关于危险和伤口的话题。此刻的他，需要的或许不是追问，而是安静的陪伴和休憩。
她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待在他怀里，手指轻轻地、一遍遍地抚过他睡衣的后背，避开那处可疑的潮湿和僵硬，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他所有的伤痛和疲惫。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均匀，喷在她的发间，带着浓浓的倦意。
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将一部分重量交付给她。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在这张温暖的床上，刚刚从冰冷危险前线归来的男人，终于卸下了所有冷硬的外壳和警惕，在她无声的抚慰下，沉沉睡去。
林潇南却久久没有入睡。
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鼻尖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属于战斗痕迹的气息。
心里酸酸胀胀，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深沉的平静。
她知道了，这就是她选择的路，选择的人。
未来或许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在担惊受怕中等待，在无声硝烟后迎接他带着疲惫和伤痕归来。
但只要他能这样平安地回到她身边，只要他的心跳还能这样沉稳地在她耳边响起。
那么，一切等待和恐惧，都是值得的。
她轻轻抬起头，在黑暗中，极轻极轻地吻了吻他的下巴。
然后，重新窝回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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