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板的船靠岸时,晨雾正顺着水面往岸边退,像被无形的手卷成了纱帘。林野踩着跳板上岸,蓑衣上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出一个个深色的圈,倒与码头石缝里钻出的青苔相映成趣。
“林小哥?”码头上站着个穿靛蓝短打的汉子,腰间别着支银质的染勺,见林野盯着他腰间的物件看,便解下来递过来,“苏老板说,认这个的就是自家人。”
那染勺柄上刻着朵半开的三色莲,与林野蓑衣里衬的半朵正好拼合。林野摸出那半块染谱,汉子眼睛一亮,接过谱子往怀里一揣,笑道:“我是苏老板的徒弟阿砚,跟我来,师父在染坊等着呢。”
染坊藏在东域老城的巷子里,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写着“守心染”三个隶字,字缝里还卡着片干枯的紫苏叶。推开门,一股混合着苏木、茜草、靛蓝的气息扑面而来,十几个染缸在院子里排开,缸沿结着层厚厚的颜料痂,像凝固的彩虹。
“这缸是‘醉胭脂’,用了南陆的胭脂花和东域的酒糟,染出来的红能透着点紫,像姑娘害羞时的耳垂。”阿砚指着最左边的染缸,里面的液体泛着绸子般的光泽,“上个月苏老板还用它给西陆的剧团染了戏服,说要的就是这份‘藏不住的羞’。”
林野的目光落在院子中央的大缸上,缸口搭着根长木杆,杆头系着块白布,正慢悠悠地往下沉,染液在布面上洇出深浅不一的蓝,像泼翻了的夜空。“那是……”
“‘星子落’。”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苏老板手里正绞着块刚染好的青布,布上隐约能看出北斗七星的纹路,“用了北漠的狼尾草汁,在缸里泡够七个时辰,星星才会显出来。”他放下布,指腹在布面轻轻摩挲,“你带的铜佩,是陈老爷子熔了朱雀矿的边角料做的吧?那矿里的铜,染出来的色能随温度变,遇寒显星,遇暖现月。”
林野掏出铜佩,果然见上面的星纹淡了些——刚才在船上被体温焐着,此刻到了阴凉的染坊,月牙的轮廓正慢慢浮现。苏老板笑了笑:“陈老爷子总说,好的染匠得懂‘物有灵性’,你看这染缸,不同的人搅,色就不同。他搅出来的‘星子落’,星星是跳着的,我搅的,星星是躺着的。”
阿砚端来两碗薄荷水,碗沿沾着圈浅绿的边。“这是用染过‘春波绿’的水冰的,师父说给远来的客人解乏最好。”林野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舌尖却留下点若有若无的甜,像沾了蜜的薄荷叶。
“陈老爷子的信我看了。”苏老板往染缸里撒了把晒干的紫苏,染液泛起细碎的泡沫,“朱雀矿的事,东域的匠人早有耳闻。那矿里的矿石碾碎了,能调出‘不灭色’,不管日晒雨淋,色都跟长在布上似的。但三域的规矩不能破——谁也不能独占,得按‘轮采制’来,这个月北漠采,下个月南陆采,咱们东域和西陆负责提纯,你说呢?”
林野想起陈老爷子在地窖里说的“染要匀,采要轮”,点头道:“我带了矿脉图,陈老爷子标了最浅的矿层,说先从这里开始,够三域用半年的。”他掏出图,上面用朱砂画着条蜿蜒的线,像条在地下游走的龙。
苏老板展开图,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图尾的小注:“‘遇赤沙则停’?这是说矿脉到赤沙岭就断了?不对,我去年派匠人探过,赤沙岭下有暗河,矿脉是顺着暗河延伸的。”他取来支狼毫,蘸着染缸里的深紫液,在图上补了段虚线,“陈老爷子是怕新手冒进,暗河里有‘噬色虫’,专啃带颜色的东西,上次有个学徒的染布被啃得只剩白坯了。”
阿砚突然插话:“师父,西陆的信使来了,说北漠的匠人已经到赤沙岭了,问咱们啥时候过去汇合。”
苏老板往染缸里看了一眼,布已经染透了,正泛着深邃的蓝。“让信使回话说,三天后启程。”他捞出布,搭在竹竿上,“这三天,咱们把‘不灭色’的配方调出来。林小哥,你来得正好,陈老爷子说你记得他的‘三段染’手法,第一步用什么来着?”
林野望着染缸里旋转的泡沫,仿佛看见陈老爷子的手在里面搅动,脱口道:“第一步用晨露浸矿石,浸够三个时辰,再用……”他顿了顿,想起地窖里的陶罐,“再用西陆的酸浆泡,泡出的汁才够烈。”
苏老板拍手道:“对!就是这个!阿砚,取晨露罐来,咱们今天就试。”他转头对林野笑,“你看这染缸,像不像个小天地?晨露是天,矿石是地,酸浆是三域的气,少一样,色就不真。朱雀矿的事也一样,少了谁,都成不了‘不灭色’啊。”
染坊的阳光渐渐浓了,照在搭着的布上,蓝的、紫的、红的,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彩霞。林野看着苏老板搅动染液的手,又想起陈老爷子在地窖里的手,突然明白:所谓三域,所谓轮采,不过是让每个地方的手,都能在染缸里留下点痕迹,让这色里,永远带着所有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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