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珠扭头看向她,脸上神色又是难过又是愧悔。
秀宜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叹一声:“人要活下去,总得往前看。沉浸在自责和悲伤中,非但于事无补,反会让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令人有可乘之机。”
廖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秀宜也不再多说。
二人换了衣裳,白草拿进来个帖子,却是江婉欣的,说要来廖府拜访她。
秀宜不耐地蹙起眉头:“白芍你去,原帖奉还。这一个个的,三天两头来恶心人。”
白芍应是,接过帖子,大步出了廖府。
侍墨正等在门口,见了白芍,忙满脸堆笑迎上去。
白芍满脸不耐地看她一眼,把帖子递给她,没好气地道:“原帖奉还。跟你主子说,以后别再来烦我家小姐了。又不是正经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还躲不开了?”
侍墨早变了脸色,眼里浮起水雾:“往日里我家小姐得势时,我和弄琴也并不曾嚣张跋扈过。今儿只求白芍姐姐怜惜,让我见一见大小姐。”
白芍沉稳且早慧,从不曾对江婉欣和李静竹有过好感。如今她家小姐好不容易醒悟过来,这两个又牛皮糖似的粘上来,早不耐烦得很,有心要发作。
只是见到侍墨泪汪汪的样子,想起她和弄琴的确从没有作践过小姐,偶尔还会行些方便,心软了软,脾气便有些发不出来,忍了忍,把声音放得温和了些:“你回去吧。你主子如何待我家小姐,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说完转身便走。
侍墨一把拉住她,低声道:“求姐姐借一步说话。”
白芍眉毛一竖,待要发作,又触及她泪汪汪的眸子,咬了咬牙,忍耐地道:“你待要怎的?”
侍墨左右看看,低声祈求:“求姐姐借一步说话。”
白芍银牙紧咬,狠狠地瞪着她,转身进了府,带她去了自己住的屋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侍墨关上门,伸手解衣。
白芍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侍墨早已经脱下棉袄,正解中衣。白芍忙上前阻止,边怒斥道:“你这样下作……”
语声却戛然而止,胸脯剧烈起伏,目中浮上惊怒之色:“你,你这是……她打的?”
侍墨低垂下头,有大滴的泪珠滚过脸颊:“若是见不到大小姐,她会打死我的。我死不足惜,可怜弄琴……”
白芍不语,眼圈儿却渐渐红了,转身出了门。
秀宜和廖珠正相对饮茶,一边等着丫鬟摆膳。看见白芍进来,问:“走了?”
白芍抬眸,眼圈红红的,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她从未欺骗过小姐,谎言说不出口。
秀宜眸中闪过惊异:“怎么?”
白芍斟酌着:“来的是侍墨。她想见小姐,奴婢没有答应。”
秀宜默然无语——侍墨,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前世是被江婉欣活活打死的。
秀宜闭上眼,揉揉额角,前世的情形,清晰地浮上心头。
当时,江婉欣倚在李静竹怀里:“静竹哥哥,侍墨亲眼瞧见白草偷我的玉佩,你可不能不管。”侍墨抬起头来,眸中闪过惊慌,言语迟疑:“也许,也许奴婢看错了也不一定……”
次日,就听见侍墨的死讯……
秀宜叹了口气:“她在哪?”
白芍诧异地轻呼一声:“小姐?”
“我欠她一个人情,就见见吧。”秀宜神情淡淡。
“我也去。”廖珠跟着站起来。
秀宜并不阻止,只命白芍带路。
三人一起去了白芍的住处。
才到门口,便听见屋子里传出来压抑的低声啜泣。
白芍打起门帘,秀宜和廖珠走了进去。
屋子中间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抬起头来。
“大、大小姐?”侍墨眸中闪过惊慌之色,满是泪水的脸涨得通红,慌乱地站起来,又急忙双手抱肩蹲下去,又差又窘,语不成句,“对、对不起。大、大小姐。”
廖珠跟在秀宜身后,此时才看清侍墨的情形,不由得低呼一声:“你,你……”
白芍轻轻关好房门,替侍墨穿回中衣,又慢慢替她穿上棉袄。
秀宜闭了闭眼,静静地望着侍墨:“你求见我,可是有事?”
侍墨又冷又疼,又羞又窘,不敢看秀宜,只讷讷道:“大、大小姐……”
“你坚持见我,可是想我接了江婉欣的帖子,送上门去给她算计?”
“不。”侍墨脱口而出。
“那是怎样?”秀宜逼问,“那是你的小姐,你自然会帮着来她算计我。”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想告诉大小姐,我家小姐和表少爷,勾结在一起,想,想算计小姐……”侍墨神情急切,结结巴巴。
“为什么?”秀宜沉默半晌,问。
侍墨跪了下去,郑重地磕了个头:“我娘临死前跟我说,我的命是您母亲救的。要记着救命的恩情。奴、奴婢胆怯又软弱,可,可也不敢忘恩负义。您,您没接帖子,奴、奴婢多半是活不成了,只想着死前给您磕个头,谢您母亲救命之恩。”
屋子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你先起来。你家还有什么人?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秀宜温声问。
侍墨爬起来,微微摇头:“奴婢阿爹死得早,跟阿娘相依为命长大。四岁时生了重病,若不是遇到您母亲,当时就活不成了。”
又看看秀宜,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您母亲仁慈,不仅看诊,还赐了药,奴婢才捡了条命回来。阿娘死后,奴婢就孑然一身。只有弄琴,算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大小姐若有余力,请略加看顾。若没有,请顾好自己。”
秀宜叹了口气:“若有机会,你愿意离了江婉欣么?”
侍墨蓦然抬起头来,眸中有狂喜的光芒一闪而过,却瞬间又熄灭了,苦笑着摇摇头:“奴婢生下来就是江府奴才,是死契……”
秀宜看着她:“帖子留下。你先回去吧。活着才有希望。”
侍墨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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