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宜嘴角噙着温柔弧度，筷子伸向碟子里的菊花鱼，无意中抬起头，正对上景泰帝探究的目光，一扭头，皇后和崔夫人、芯姐儿正好奇地望着她，脸腾地一下火辣辣地烧起来，慌里慌张放下筷子，却撞翻了碟子。
碟子掉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秀宜忙起身跪下，磕下头去：“君前失仪，求陛下、娘娘恕罪。”
垂下眼帘，掩住眸中冷意。心里冷笑：不就是做戏么？谁不会？
“你慌什么？”景泰帝声音平静无波，秀宜却听出了几分冷意，惶恐地道：“臣女只是，怕陛下和娘娘误会。”
“有何误会？”
“臣女，和世子并不熟。”
“还敢狡辩？这叫不熟？”景泰帝突然就怒了，随手抓起面前的碟子，就砸过去。
秀宜不敢躲，只迅速磕下头去，堪堪避过。碟子“啪”的一声，在秀宜背后的地板上砸得粉碎。
孙峨也忙站起来，扶着南星缓缓跪下：“陛下歇怒。”
众人忙跪下去：“陛下歇怒。”
李青竹跪在秀宜面前，抬起满是祈求的眸子，声音恳切：“皇伯父息怒。宜姐儿的确对侄儿无心。是侄儿对她有意。”
“你到底是进宫来贺喜的？还是为她来的？”景泰帝哼笑着，冷溲溲地盯着他。
李青竹神情郑重，声音恳切：“自然是诚心诚意来贺喜的。侄儿一早就出了城，哪里知道她会进宫？”
“哼，朕的侄儿，还配不上她不成？”景泰帝神情缓和下来，“吃你夹过去的鱼还是挺顺口的嘛。”
“宜姐儿开了个医馆，每日坐诊，专诊妇人。忙起来没时间用膳，都是丫鬟夹到她面前，她才拿起筷子吃。有时侯遇到疑难杂症，吃饭时都在思索药方，已经习惯了面前碟子里有食物就吃，并不会留意是谁夹过去的……”李青竹解释道。
景泰帝脸色更缓和了些。
“今儿这样好日子。皇上何必动怒？小儿女有意，成全就是了。”孙峨轻声细语，言笑晏晏。
秀宜忙磕下头去：“现今妇人看病艰难。臣女发下大愿——愿为天下妇人解除病痛。并没想过嫁人。”
孙峨好看的眉轻轻一挑：“可女儿家怎能不嫁人？岂不违背人伦？”
秀宜不语，只磕头不止。
李青竹忙道：“皇伯父，皇祖母，虽说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讲求个你情我愿。宜姐儿既瞧不上侄儿，倒也不用强求。”
景泰帝重重的“哼”了一声。
南星脆生生的声音适时响起来：“娘娘，您快拣喜欢的进两口吧。您不饿，肚子里的皇嗣可还饿着呢。”
“你跪什么？还不快起来！罢了，用膳吧。”景泰帝忙关心地扶起孙峨，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李青竹忙叩头，欢喜地道：“谢皇伯父恩典。”扶秀宜起身。
秀宜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谢陛下恩典。”才就着李青竹的搀扶起身，安静坐下，默默用膳。
饭后，李青竹和秀宜告退。
景泰帝手一挥，准了。
两人直躬身退出殿外，才转身大步而去。
孙峨这才有空闲，问孙可芯：“怎么开个春宴，也会起纷争？”
孙可芯加油添醋，绘声绘色一一道来。
景泰帝听得直皱眉：“顺安竟如此跋扈？”
孙峨眼波一横，妩媚地瞟了他一眼：“陛下竟不知道她跋扈？”
景泰帝摸摸鼻子，讪讪道：“也知道一点。可没想到她竟跋扈成这样——一言不合便掀桌子。”
孙可芯撇撇嘴，忽然“咯咯”笑出声来：“算了。反正我也封了县主，得了补偿。”
“笑什么？”崔夫人问她。
“顺安啊，高昂着头，鼻孔朝天，偏她又穿得花花绿绿，活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孙可芯昂首挺胸，鼻孔朝天，学着顺安郡主的模样走了两步。连景泰帝都没忍住笑起来。
秀宜跟着李青竹出了宫，坐上马车，随手伸出两根手指，搭上他的脉，细细诊了，温声道：“拔毒效果不错，余毒已清。往后只好好调养身子就行。”
李青竹真心实意地道谢：“多亏了宜姐儿，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秀宜含着笑，低声道：“世子太客气了。倒是今儿该好好谢谢你。”
“谢什么？”李青竹黑漆漆的眸底暗潮涌动。
“我知道，你是怕我陷在宫里。”秀宜垂下眼帘，掩住眸底翻涌的情绪。
“你也很会演戏嘛。那脸怎么说红就红的？”李青竹双手紧握成拳，声音里都带着笑。
秀宜“扑哧”一笑，声音轻快：“憋的。一口气憋住，直憋得血直往脸上涌。”
看她俏皮地眨眨眼，笑得花枝乱颤，李青竹心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不由得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口里却道：“哪来的树叶子？”
秀宜半信半疑地瞧着她。
李青竹摊开右手，掌心中果然静静躺着一片绿叶。
秀宜想了想：“可能是钗挂下来的。”
李青竹淡淡“嗯”了一声，把手背到身后，耳朵尖慢慢红了。
车座上，赶车的来运一扬马鞭，“啪”的一声，马儿平稳地小跑起来。
坐他旁边的来喜轻轻“呸”了一声——他明明亲眼瞧见的，将出宫时，他们爷抬手就摘了片绿叶。
“哒哒哒……哒哒哒……”马车很快停在廖府门口，王氏和廖珠早等在二门。
廖珠一见秀宜下马车，就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眼睛里汪着两泡泪，可怜兮兮：“姐姐……我怕死了……”
王氏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进去说吧。”李青竹语气平静地开了口。
“对。进去说。世子请。”王氏又按了按眼角。
几人进了大堂，见礼后依序坐下。
廖珠紧挨着秀宜。
丫鬟上了茶。
安静的厅堂里响起廖珠叽叽喳喳的，微微颤抖的声音：“……多亏了魏蜜，用信鸽联系了李世子，不然还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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