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中的沉寂持续了许久,冬日的寒风似乎都凝滞了,只余下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真相在空气中弥漫。凌尘消化着任辛话语中的巨大信息量,目光投向医馆前堂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带着一身尖刺与迷茫的少年。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洞悉根源的冷静:“长公主殿下……她是不是,身体不太好了?”
任辛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吃惊,甚至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应是绝密。
凌尘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世事的淡淡悲悯:“这并不难猜。她原本的计划,目标一直是陛下,为此甚至不惜暴露她埋在朱衣卫的暗子也要派出高手对我们进行追杀,其决心与恨意可见一斑。然而,她突然转变策略,找到你进行交易,目标换成了远在褚国的太后……”
他顿了顿,条分缕析地继续说道:“这突然的转变,原因无非有二。第一,她或许意识到,直接对付陛下几乎不可能成功,尤其是借助朱衣卫的力量,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经过之前长时间的观察,她可能发现,我们——至少是我——对鹫儿是真心相待。她时间不多了,想在最后,为鹫儿找一个可靠的托付,一个或许能护住他未来的靠山。为此,她甚至愿意暂时放下对陛下的刻骨仇恨。”
“第二,”凌尘的目光变得深邃,“对付褚国太后,本可以慢慢布局,用更迂回、更稳妥的方式。但她选择了最直接、最冒险的刺杀,并且急切地推动。这只有一个解释:她等不起了,她没有时间了。她想在生命走向终点之前,至少先带走一个仇人,为过去那段血泪交织的往事,讨回一点利息。”
任辛听着凌尘冷静的分析,脸上的惊讶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沉重。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力的感慨:“是的……你说得一点没错。她的身体,早已被多年的郁结仇恨和哀伤掏空了,已是强弩之末。甚至在我刺杀失败之后,我曾提出可以再寻找机会,但她……拒绝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她说服了陛下,让我得以回来。最终……她的仇恨,还是给鹫儿让了路。可怜天下父母心……”
至此,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长公主那看似突兀的交易、那深藏的无奈与绝望、以及那份扭曲却真实的母爱,都清晰地展现在凌尘面前。
出于对鹫儿这份坎坷身世的深切同情,以及一种莫名的责任感的驱使,凌尘在后来的日子里,对鹫儿越发的好。不仅在医术上倾囊相授,在生活中也愈发关怀备至,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弥补那孩子生命中缺失的温暖。
然而,凌尘很快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鹫儿依旧每日来医馆,学习做事依旧认真,但看向他的眼神却愈发复杂。那眼神里常常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挣扎,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又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按住。有时凌尘温和地看过去,鹫儿又会像受惊的小动物般,迅速移开视线,假装忙碌。
凌尘试着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几次,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或是身体不适。鹫儿总是摇头,含糊地应付过去,但那眉宇间的阴郁和挣扎却丝毫未减。
这种状态让凌尘颇为担忧。鹫儿本就不是善于表达心事的性子,如今这般模样,更让他放心不下。无奈之下,他只得将鹫儿的异常告知了任辛,希望凭借任辛的阅历和手段,能帮忙查探一下,这孩子究竟遇到了什么难题。
任辛听完凌尘的描述,只是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过了两日,任辛寻了个机会,与鹫儿进行了一次单独的谈话。他们谈了什么,无人得知。凌尘只看到鹫儿从谈话的地方走出来时,眼眶有些发红,但一直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些许,那双总是藏着心事的眼睛里,虽然依旧有悲伤,却少了几分迷茫和挣扎,多了一丝……决绝?
自那日后,鹫儿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常发呆或欲言又止,而是突然开始变得异常忙碌。他依旧每日来医馆,但停留的时间似乎变短了,而且经常一到时间就匆匆离开,不知去向何处。凌尘问起,他也只含糊地说有些事情要办。
就在凌尘对这种变化感到些许困惑和不安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长公主病重。
消息来得极其突然,仿佛一夜之间,那位身份尊贵却命运多舛的公主就陷入了弥留之际。病势汹汹,蹊跷得令人心惊。
任辛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凌尘,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事情不对。”任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病得太突然,太是时候了。凌尘,近期务必加倍小心,恐怕……要有大变故发生了。”
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瞬间笼罩了原本看似平静的医馆。凌尘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他知道,任辛的直觉,很少出错。
喜欢医念关山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医念关山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