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南下的列车
阿维尼翁到马赛的火车上挤满了夏季游客。
索菲靠在窗边,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敲打,节奏与车轮的咔嗒声完美契合。艾琳假装读着报纸,余光却忍不住瞥向索菲被阳光勾勒的侧脸——鼻尖上细小的雀斑,睫毛投下的扇形阴影,还有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索菲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抹钴蓝缓缓展开,比安纳西的湖水更深沉,更辽阔。阳光在海面上碎成无数金箔,随着波浪起伏闪烁。
地中海。艾琳轻声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索菲已经翻出了旅行指南:马赛老港、伊夫岛、守护圣母教堂……她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卡朗格峡湾!我们要去这里,海水像绿松石一样透明。
艾琳点点头,却注意到报纸角落的一则新闻:德国皇帝结束了对奥匈帝国的访问,两国签署了新的军事合作协议。
火车汽笛长鸣,盖过了她沉重的叹息。
第二节:旧港的渔夫
马赛老港比想象中更加喧嚣。
渔船与游艇挤在一起,桅杆如森林般密集。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海盐和橄榄油的混合气息,码头工人吆喝着搬运货物,渔妇们叫卖着清晨的收获。
女士们需要导游吗?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拦住她们,眼睛亮得像两颗黑橄榄,带你们去看真正的马赛,不是游客看的那种。
索菲刚要拒绝,艾琳却掏出一枚硬币:带我们去最好的鱼汤店。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跟我来,女士们。
他领着她们穿过迷宫般的小巷,墙壁上涂满色彩鲜艳的涂鸦,晾衣绳横跨窄巷,挂满五颜六色的床单。最终停在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店前,门口摆着几张小木桌。
布歇夫人的店,少年骄傲地宣布,全马赛最好的鱼汤,用她祖母的秘方。
鱼汤上桌时,橙红色的汤汁还在咕嘟冒泡,里面浸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海鱼、贝类和虾蟹。索菲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眼睛立刻睁大了:天啊!
布歇夫人——一位戴着头巾的胖妇人——得意地挺起胸:秘密是藏红花和一点茴香酒。
艾琳看着索菲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想起那个在实验室废寝忘食的自己。原来索菲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会因为美食而忘记一切烦恼。
你们从哪里来?布歇夫人一边切面包一边问。
巴黎。索菲回答,嘴里还塞着鱼肉。
布歇夫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巴黎……我侄子在那里当兵。上周来信说,他们团被调到了边境。
勺子碰触碗壁的声音戛然而止。
边境?艾琳轻声问。
德法边境。布歇夫人擦了擦手,男人们都在说,战争快来了。
少年导游突然插话:不会的,夫人。我爸爸说,德国人不敢挑战我们的海军。
艾琳望向港口,那里停泊着几艘军舰,炮口被帆布遮盖,像沉睡的猛兽。
第三节:伊夫岛的囚徒
前往伊夫岛的小船在海浪中起伏。
索菲紧紧抓着船舷,脸色发绿:我可能……不太适合坐船。
艾琳搂住她的肩膀:看地平线,不要看波浪。
伊夫岛渐渐清晰——一座灰褐色的岩石堡垒,孤独地矗立在地中海上。传说这里是关押政治犯的地方,大仲马笔下的基督山伯爵就曾被囚禁于此。
真压抑。索菲踏上码头时小声说,像块墓碑。
城堡内部比外观更加阴森。狭窄的牢房里刻满了囚徒的遗言,有些已经模糊不清,有些却清晰得仿佛昨日才刻下。艾琳的手指抚过那些刻痕,突然在一处墙角发现了奇怪的符号——与她研究的以太符文惊人地相似。
看这个。她招呼索菲,像是某种通讯密码。
索菲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些符号:不是密码……是乐谱。
什么?
这是《马赛曲》的前奏,索菲轻声哼唱,Allons enfants de la patrie…(前进,祖国的儿女们)她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诡异而悲壮。
艾琳突然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涂鸦,而是某个囚徒用音乐传递的信息。也许是对自由的渴望,也许是对革命的信念,总之,它穿越时空,被她们偶然发现。
阳光透过铁窗,在石地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索菲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继续哼唱着那首即将成为战歌的旋律。
艾琳突然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怎么了?索菲惊讶地问。
没什么。艾琳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只是……不想忘记这一刻。
第四节:守护圣母教堂的黄昏
守护圣母教堂的金顶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她们爬了整整五百级台阶才到达山顶,索菲气喘吁吁地瘫坐在长椅上,而艾琳则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整个马赛尽收眼底,红瓦屋顶如波浪般向远方延伸,最终融入深蓝的地中海。
值得爬这么高吗?索菲揉着酸痛的腿。
艾琳指向远方:
港口的军舰已经点亮了信号灯,在暮色中像一串珍珠。更远处,几艘货轮正缓缓驶离,船尾拖出长长的白色航迹。
像不像命运?索菲突然说,那些船,不知道要去哪里,却义无反顾地启航。
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低沉而庄严,惊起一群白鸽。艾琳想起实验室里的频率研究,想起那些精确的声波图表,却找不到任何公式能描述此刻钟声在她心中激起的共鸣。
我们明天去卡朗格峡湾吧,索菲靠在她的肩上,听说要徒步穿过一片松林,然后就能看到最蓝的海。
艾琳点点头,却注意到教堂广场上聚集了一群人,正在围观什么。她拉着索菲走近,发现是一台最新式的电报机,正在滚动播报新闻:
奥匈帝国与塞尔维亚局势紧张...德国意图侵略法国...总统雷蒙·普恩加莱访问俄国“成功向柏林展示了协约国的团结...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高声叫好,有人愤怒地挥舞拳头,有人忧心忡忡地摇头。艾琳不足以听懂所有讨论,但一个词反复出现:
战争。
索菲的手突然收紧,指甲几乎陷入艾琳的皮肉。
第五节:最后的舞蹈
那晚,她们住的廉价旅馆隔壁正好有家小酒馆。
即使局势紧张,马赛人依然不愿放弃夜晚的欢愉。手风琴、小提琴和鼓点交织成热烈的旋律,酒客们随着音乐跳舞、碰杯、大笑。
我们也去!索菲拽着艾琳的手。
我不会跳舞。艾琳退缩了。
索菲已经脱掉外套,卷起袖子:我教你。
酒馆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索菲拉着艾琳挤进舞池,随着音乐摇摆。她跳得毫无章法,却充满生命力,金发在灯光下飞舞,像一团跃动的火焰。
像这样!她在艾琳耳边大喊,盖过音乐声,跟着节奏!
艾琳笨拙地模仿着她的动作,渐渐放松下来。周围的人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有人朝她们吹口哨,有人加入这即兴的舞蹈。
音乐越来越快,索菲的舞步也越来越疯狂。她旋转时撞翻了一杯红酒,深红色的液体溅在她的白衬衫上,像一串血珠。
索菲!艾琳惊呼。
索菲却大笑起来,继续跳舞,任凭酒渍在衣服上晕开。灯光、音乐、酒精混合成一种奇妙的魔力,让这一刻变得不真实,仿佛世界只剩下这个小小的舞池,而外面的战争阴云只是遥远的噩梦。
最后一支舞曲响起,是舒缓的华尔兹。索菲终于停下来,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她向艾琳伸出手,做了一个夸张的鞠躬: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女士?
艾琳握住那只手,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们随着音乐慢慢摇摆,不像其他舞者那样标准,却有种独特的默契。
无论发生什么,索菲在艾琳耳边低语,记住今晚。
艾琳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手风琴的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而窗外,马赛的夜空被港口的探照灯划破,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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