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清晨的离别
里昂火车站的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站台上匆匆的行人。艾琳·杜布瓦紧了紧手中的行李箱,皮革把手在她掌心留下浅浅的凹痕。蒸汽机车喷吐着白烟,在五月的微凉空气中凝结成转瞬即逝的形状,像一头刚刚苏醒的巨兽。
两束薰衣草,十个苏,不能再多了!
索菲·莫罗的声音穿透了站台的嘈杂。艾琳转头,看见她正叉着腰站在一个卖花的老妇人面前,金发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像一束被阳光穿透的麦穗。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索菲那双闪烁着固执光芒的蓝眼睛似乎有种魔力。
这可是今天清晨刚从瓦朗索勒采来的,老妇人嘟囔着,粗糙的手指抚过花瓣上的露珠,至少十二个苏。
索菲从口袋里掏出硬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十一个,外加我真诚的感谢。她眨了眨眼,那笑容让老妇人最终败下阵来。
老妇人嘟囔着普罗旺斯方言,将两束还带着晨露的薰衣草塞进索菲手里。索菲转身时,裙摆划出一道欢快的弧线,她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艾琳身边,将其中一束别在艾琳的衣襟上。
安纳西的湖水比这个更蓝。她轻声说,指尖不经意地拂过艾琳的领口,留下一阵细微的颤栗,你会喜欢的。
薰衣草的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混合着火车煤烟的气息。艾琳低头看着那抹紫色,突然意识到这是索菲式的告别——不是伤感的,而是用新的期待填满离别。
火车汽笛声撕裂了晨雾。她们匆忙登车,找到二等车厢靠窗的座位。索菲立刻占据了靠窗的位置,鼻子几乎贴在玻璃上,而艾琳则假装没注意到她们的手臂在狭窄的座位间轻轻相触。
里昂的屋顶在窗外后退,像褪去的潮水。索菲已经翻开那本《南法旅行指南》,专注地研究着安纳西的地图,金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庞。艾琳望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轻咬下唇的习惯,突然希望这段铁轨永远没有尽头。
你知道吗,索菲突然抬头,蓝眼睛因兴奋而闪闪发亮,安纳西湖是阿尔卑斯山最纯净的冰川湖,湖水颜色会随着光线变化,从钴蓝到绿松石色...
艾琳点点头,假装没注意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她想起实验室里教授讲解的光谱分析,那些精确的波长数据此刻在索菲生动的描述前显得如此苍白。科学可以解释湖水为何呈现蓝色,却无法解释为什么索菲眼中的光芒能让这蓝色显得如此特别。
第二节:湖边的意外
安纳西的湖水确实蓝得不真实。
艾琳站在木质码头上,望着眼前展开的一片湛蓝。那不是单调的颜色,而是无数种蓝色的交响——近处是透明的浅蓝,像最纯净的水晶;远处则逐渐加深为钴蓝,最后与天际线融为一体。阳光在水面碎成千万颗钻石,随着微波轻轻摇曳。
像融化的蓝宝石,艾琳喃喃自语,又像...
又像我的眼睛?索菲突然凑近,调皮地眨眨眼。阳光下,她的瞳孔确实呈现出与湖水惊人相似的色调——那种在特定光线下才会显现的、带着绿松石光泽的蓝。
艾琳感到一阵热气涌上脸颊,急忙转身去和码头管理员交涉租船事宜。当她回头时,索菲已经站在一条小划艇上,骄傲地举着船桨。
我在蒙马特的运河里划过船!她信誓旦旦地说,仿佛这是某种了不起的资历。
事实证明,蒙马特的运河与阿尔卑斯山的冰川湖完全是两回事。索菲的划船技术让小船在原地打了三个转,差点撞上一群优雅的白天鹅。天鹅们发出抗议的叫声,拍打着翅膀溅起一片水花,而索菲则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又失去平衡。
让我来吧。艾琳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她的物理学知识在此刻派上了用场——通过计算桨叶入水的角度和力度,她很快让小船平稳地滑向湖心。
湖心的岛屿越来越近,像一颗镶嵌在蓝绸缎上的翡翠。岛上有一座童话般的石堡,尖顶倒映在水面上,随着波纹轻轻扭曲。
据说,索菲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这座岛上曾经住着一位女巫,能用月光织网捕捉美梦。
艾琳正要嘲笑这个荒谬的传说,船底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他们的船桨卡在了水下的沉木中。
别动!艾琳俯身去够船桨,这个动作却导致小船剧烈摇晃起来。
索菲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哗啦!
水花四溅。艾琳惊慌地伸手,却只抓到一把空气。透过清澈的湖水,她看到索菲的金发在水中散开,像一朵绽放的向日葵,阳光穿透水面,在她周围形成一圈光晕。下一秒,索菲破水而出,抹了把脸,放声大笑。
湖水是暖的!她朝艾琳泼水,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下来!
艾琳犹豫了一秒。她想起自己严谨的着装——衬衫、长裙、系带皮鞋,全都不是为游泳准备的。但索菲的笑容和伸出的手臂像一种无法抗拒的召唤。她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湖中。
冰凉的湖水瞬间浸透衣衫,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但下一秒,索菲温暖的手臂就环住了她的腰。她们在湖心相拥,惊起一群白鹭。阳光、湖水、索菲的笑声,一切都混合在一起,让艾琳头晕目眩。
女巫的月光网,索菲贴着艾琳的耳朵轻声说,呼吸拂过她湿漉漉的耳廓,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艾琳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索菲。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确实被某种魔法捕获了。
傍晚,她们在湖边的小酒馆吃饭。
老板是个独臂老人,用仅剩的左手熟练地倒着葡萄酒:你们是游客?
嗯,从巴黎来。索菲咬了一口奶酪火锅里的面包,您在这儿很久了吗?
四十年了。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以前是钟表匠,现在嘛……他晃了晃空荡荡的右袖,只能开酒馆了。
艾琳的目光落在吧台后的墙上——那里挂着一排精密的齿轮和发条装置。
您还在做机械?
老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了:偶尔修修怀表。战争丢了我的胳膊,但没丢我的手艺。
索菲和艾琳对视一眼。
什么战争?艾琳问。
老人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们年轻人啊……1870年,普鲁士人打过来的时候,我在边境当工兵。他指了指自己的断臂,炮弹炸的。
索菲的叉子停在半空:所以……您觉得会再打起来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给她们的杯子斟满红酒:山那边的烟囱,这半年多了三倍。
老人突然咧嘴笑了:但今晚,你们该喝点好的。他拿出一瓶陈年勃艮第,敬安纳西的湖水——它比战争活得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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