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拍打着帐篷的绳索,那根松动的钉子还在轻轻晃。陆昭没再看沙盘,而是低头吹了吹刀鞘上并不存在的灰。
“酒贩老汉那边有消息了。”郭嘉掀帘进来,怀里抱着个冻得发硬的酒壶,往桌上一放,“咔”地一声,像敲开冰壳。
陆昭抬眼:“说。”
“昨儿夜里,他照你说的,往张燕亲兵营送了三坛‘庆功酒’,名义是犒赏夜巡辛苦。其实坛底夹层藏了个小蜡丸——里头是空的,就图个动静。”郭嘉咧嘴一笑,“你猜怎么着?张燕还真信了,当场开坛,还拉着几个头目喝了一轮。”
“他倒是不忌口。”陆昭哼了一声。
“谁说不是?这人打仗抠门,喝酒可大方。三大碗下肚,话就多了。”郭嘉压低声音,“趁他们醉醺醺划拳的时候,咱们的人溜进主帐,在一堆废纸里翻出半张烧剩的信。”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薄纸,铺在案上。墨迹歪斜,火燎过一角,但“幽州可动,冀南当应”八个字清晰可见。下方一枚火漆印残痕,螭纹盘绕,边缘有些磨损。
陆昭盯着那印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这纹路,倒像是去年袁绍给韩馥那封劝降书上的。”
“正是。”郭嘉点头,“我拿缴获的印模比对过,八成一致。差的那一成,大概是用久了,边角磨花了。”
赵云这时推门进来,肩上落了一层雪沫。他抖了抖,走到桌前看了一眼那信纸,眉头立刻锁紧:“袁绍和张燕联手?”
“不算联手。”陆昭用手指点了点“冀南当应”四个字,“他们是各算各的账。袁绍想借黑山军搅乱北线,逼我分兵;张燕呢,想借这个机会扩地盘,顺便在袁本初面前卖个好。”
郭嘉灌了口冷酒,呛了一下,咳嗽两声:“可这俩都不是省油的灯。袁绍瞧不起草寇,张燕又怕被吞了家底,真要合作,也得互相防着。”
“所以信写得隐晦。”陆昭道,“不署名,不用全印,连字都烧掉一半——万一泄露,还能推说是伪造。”
赵云沉声道:“但他们确实通了气。这已经不是试探了,是准备动手。”
帐篷里一时安静下来。外头风声卷着雪粒打在帆布上,啪啪作响。
陆昭慢慢把那张纸折成四折,塞进袖中。“现在问题不是他们有没有勾结,而是我们该怎么让他们继续勾结下去。”
郭嘉眼睛一亮:“你是说……让他们多说点?”
“对。”陆昭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沿着太行山脉滑动,“既然他们想演戏,我们就当观众。别拆台,还得给他们递话本。”
赵云皱眉:“可要是他们真南北夹击,我们北线兵力不够厚。”
“那就让他们以为我们更弱。”陆昭笑了笑,“传令下去,明日起,白马义从轮流南调,屯田营也放出风声,说粮道吃紧,要集中运力保南部三县。”
郭嘉拍腿笑道:“妙啊!咱们这边锣鼓喧天往南撤,张燕在山上一看,肯定以为有机可乘。等他兴冲冲往下冲,才发现脚下是坑。”
“不过……”赵云迟疑道,“细作还能继续潜伏吗?万一他们发现信件泄露?”
“不会。”陆昭摇头,“那信是烧剩下的,说明张燕自己都没当回事。这种人越是得意,越懒得查漏。再说,咱们的人身份干净,一个是逃荒铁匠,一个是送酒脚夫,谁会怀疑?”
郭嘉嘿嘿一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铁匠现在天天在兵械库打杂,听说还能碰上发令铜符。等哪天张大帅喝高了,让他亲手递个假命令,咱们都能提前知道他几更天睡觉。”
陆昭没笑,但眼里闪过一丝锋利:“我要知道的,不只是他睡哪儿,还有他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稳赢了。”
正说着,帘子又被掀开一条缝。一名传令兵探头进来:“大人,酒贩刚回,留了个口信——他说,张燕昨夜酒后摔了碗,骂‘袁家小儿言而无信’,还说‘功劳簿上名字不能少一个’。”
郭嘉眉毛一跳:“哟,这不是嫌分赃不均嘛。”
陆昭却神色不动,只淡淡道:“看来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是被人当枪使。可哪怕知道,他也停不下来了。”
“为什么?”赵云问。
“因为他已经押上了全部名声。”陆昭缓缓道,“一个山贼头子,突然敢跟州牧谈条件,靠的是什么?是背后有人撑腰。可一旦退缩,就成了笑话。所以他宁可赌一把,也要打出个‘能与袁绍并列’的名头来。”
郭嘉啧了一声:“疯了。为了个虚名,拿命去拼。”
“乱世里,虚名有时候比粮食管用。”陆昭转头看向赵云,“你马上安排,北境斥候照常轮值,但不要靠近太行哨卡。让他们看起来……像是放弃了边境巡查。”
赵云抱拳:“明白。让张燕觉得我们松懈了。”
“还有。”陆昭从案上取过一块空白竹牌,写下几个字,盖上军印,“派个人,悄悄把这张令送去上党。就说那位副校尉的家人,已编入屯田第四营,每月口粮照发,不得克扣。”
郭嘉瞥了一眼竹牌内容,低声问:“不怕张燕查到,灭他全家?”
“怕。”陆昭收起竹牌,递给传令兵,“但也得做。我不救他家人,以后谁还肯说实话?”
传令兵领命而去。帐篷里只剩下三人。
郭嘉晃了晃空酒壶,忽然道:“你说,张燕现在是不是正搂着酒坛子,盘算着打进冀州城,给自己封个‘平北将军’?”
“说不定已经在梦里拜印了。”陆昭轻笑,“人一做梦,就容易忘形。忘形了,就会露破绽。”
赵云看着沙盘上代表太行山的木条,低声道:“可我们也不能一直等。万一他们真动手……”
“不会那么快。”陆昭伸手,在沙盘边缘轻轻一抹,扫掉了几粒象征巡逻队的小石子,“袁绍还没准备好。他在等我先动,好名正言顺地围剿。张燕也在等,等更多的兵器、更多的粮。”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他们在等风向变。可风向从来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郭嘉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泥瓶,推到陆昭面前:“这是酒贩带回来的,说是张燕常喝的那种烈酒,坛子碎了,只剩这么一点。”
陆昭打开瓶塞闻了闻,一股辛辣扑鼻。他没喝,只是把瓶子放在灯旁,让火光透过琥珀色的酒液。
影子投在帐篷壁上,像一滩浓稠的血。
“下次送酒的时候。”陆昭盯着那光影,“让老汉在坛底刻个记号——就刻‘陆’字,反着刻。”
郭嘉一愣,随即笑出声:“你要给他下‘请帖’?”
“不是请帖。”陆昭把瓶子推回去,“是提醒。提醒他,有人一直在看着他喝酒。”
赵云沉默片刻,忽然道:“如果他有一天发现我们在监视他呢?”
“那说明。”陆昭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他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外面风势渐弱,雪却下得更密了。一名亲卫匆匆走过帐外,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闷闷的咯吱声。
陆昭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展开那张残信,对着灯火细细查看火漆印的纹路。他的手指顺着螭龙的眼睛滑过,停在右眼角那一道细微的裂痕上。
郭嘉喝了口冷酒,咂咂嘴:“这酒真够劲,喝多了准得半夜起来找水喝。”
赵云转身走向门口,手刚搭上门帘。
陆昭忽然开口:“等等。”
赵云回头。
“明天开始。”陆昭头也不抬,“让屯田营的妇孺也参与运粮演练。白天走,晚上歇,队伍拉得越长越好。”
赵云点头:“装作举家南迁?”
“对。”陆昭终于抬头,笑了笑,“让山上的眼睛看清楚——我们,真的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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