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陆昭就站在了东市口的土棚下。
锅灶已经支好,三口大铁锅冒着稀薄的白气,粥水清得能照见人脸。几个老卒蹲在灶后添柴,火苗舔着锅底,噼啪作响。城中百姓远远围了一圈,没人上前,只伸着脖子往里看,眼里是饿出来的光。
他没穿官袍,只套了件洗得发白的麻布短衣,腰间还别着昨夜那块玉片,贴肉藏着,冰凉。
“开锅了。”他说,声音不大,却传得远。
一名老吏颤巍巍舀起一勺,碗底刚见点稠影,就被旁边人抢过去看了又看,叹道:“这哪是粥,这是洗米水。”
话音未落,陆昭接过碗,仰头喝了个干净,连碗底刮出的几粒糙米渣都嚼了咽下。他抹了把嘴,笑道:“挺好,比我在巨鹿啃树皮那会儿强多了。”
人群静了片刻,有个小孩突然哭出声。他娘赶紧捂住嘴,可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陆昭走过去,蹲下来,从怀里摸出半块硬饼,掰成两半,塞进孩子手里一半。“吃吧,明天还有。”
他站起身,冲四周拱手:“谁不来喝,明天我就去他家讨一口饭吃。我陆昭不嫌穷,也不怕饿。”
这话一出,人群松动了。有人试探着往前挪,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不到半刻钟,长队排到了街尾。
他亲自舀了整整一天,手指烫得通红,袖口沾了灰,脸上也蹭了黑烟。没人再提“以工代赈”,也没人再说他要借饥荒压寒门。他们只看见太守和他们一样面黄肌瘦,一样端着破碗喝洗米水。
第三日黄昏,陆昭正坐在门槛上啃最后一口饼,田丰来了。
这位一向挺直腰板的老夫子,这会儿跪在泥地里,额头抵着青砖,一句话不说。
“起来吧。”陆昭没看他,“你没错,错的是这世道容不下老实人。”
田丰抬头,眼眶发红:“是我太急,没料到他们竟敢断粮……修河本为活人,如今反倒害人挨饿。”
“士族不怕流民吃饱,就怕流民有事做。”陆昭咬了口饼,干得难以下咽,“一锄头在手,就不听他们吆喝了。所以宁可让百姓饿死,也不能让你把河道挖通。”
田丰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
“我不罚你。”陆昭拍了拍他肩膀,“但你要记住,治民不是写策论,不是‘理应如此’就能成事。从今往后,你跟我一起查各县存粮,一个斗都不能漏。”
田丰重重叩首,起身时腿脚发软,被人扶着走了。
夜深了,府衙灯还亮着。三百石官粮已见底,账簿上只剩三个字:无粮可支。
他正盯着案上地图,忽然听见脚步轻响。
甄宓来了,没带婢女,手里拎了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是热饼,夹着酱菜。
“吃点东西。”她说。
他没动。“城里还有人吃这个?”
“我家厨房省出来的。”她坐下,“你知道袁氏运粮走哪条道吗?”
他抬眼。
“每月初七,二十车小麦从南皮出发,经广川、东光,入幽州。”她笑了笑,“路线图昨儿不小心被风吹到了黑山军的地界。”
陆昭怔住。
“他们缺粮很久了。”她语气轻快,像在说哪家姑娘出了嫁,“听说这批货,是袁本初给公孙瓒的‘礼’。”
他沉默良久,才道:“这不是仁政。”
“是活路。”她纠正。
窗外传来喧闹声,由远及近。
西城门方向跑来一队亲兵,领头的满头大汗:“将军!西门……西门来了二十辆粮车!车上插着黑山军旗,押车的人蒙着脸,把车一扔就跑了!”
“车上是什么?”陆昭问。
“小麦,封条都没拆,产自冀北。”
甄宓轻轻拍了拍手:“妾身不过是把袁家的私粮单子,让商队伙计‘说漏嘴’了而已。”
陆昭站起来,走到窗前。远处城楼上灯火晃动,百姓奔走相告,有人跪在地上磕头。
他回头看着桌上的油纸包,那饼还冒着点热气。
“你就不怕黑山军拿了粮,转头打进来?”他问。
“他们打进来,也是为了吃。”甄宓起身,整了整衣袖,“而我们现在,是让他们替我们断袁绍的血。”
他笑了下,笑得很累。
“你说得对。百姓要的不是天命,是明天能吃上一口饭。”
她没接话,只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放在案角:“这是今早截下的,袁府在清查内部泄密者。南皮那边,已经有三个管事暴毙。”
他点点头,没去拿。
外面锣声响起,是开仓放粮的信号。百姓的欢呼声涌进城中,像潮水漫过堤岸。
他坐回案前,从怀中摸出那半块玉片,放在灯下。烛光映着“受命于天”四个小字,微微发亮。
甄宓看着他:“接下来怎么办?”
“等。”他说,“等他们自己乱起来。”
“你不打算动那三十七个名字?”
“现在动,只会让剩下的人抱得更紧。”他把玉片收好,“等粮道彻底断了,他们自然会争着来找我谈条件。”
她轻轻点头:“那田丰呢?”
“让他去各县走一趟。这次不是查河工,是查谁家粮仓还能挤出一口米。”
她转身欲走,忽又停下:“赵云那边,你还等消息吗?”
他摇头:“不必等。他若能回来,自然会回来。”
门外传来新的脚步声,急促而稳。
亲卫推门进来:“将军,田主簿已在前厅候着,说有急事禀报。”
甄宓看了陆昭一眼,退了出去。
陆昭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整理衣襟。刚迈出一步,又停住。
案角那份密报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一行小字:“南疆线断,倭船未归”。
他伸手压住纸页,指尖顿了顿。
窗外,最后一声欢呼也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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