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守将是谁?
赵云脱口而出:“是李成,原属韩馥旧部,去年才归附。”
陆昭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把那张残单折好塞进袖中。他转身走向府衙方向,脚步不急不缓,可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三日后,南市街头人声嘈杂。
一个披头散发、赤脚踩着破草鞋的方士站在木台之上,身披褪色道袍,胸前挂块铜牌,上刻“玄微子”三字。他双手高举,口中念念有词:“黑水翻涌,疫鬼出笼!陆昭屠城灭户,天怒人怨——今日井水化毒,明日全城皆病!”
台下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有人已跪地磕头,手里捧着香灰往井边跑。几个孩子挤在前头,小声跟着念:“黄河倒流,妖火焚城,陆昭不除,万民难生……”
这话听着耳熟。
陆昭混在人群里,穿着寻常布衣,腰间连刀都没佩。他看了眼身边暗卫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昨夜新增的麻风病例分布——七成集中在南坊,正是这童谣传得最凶的地方。
“装神弄鬼也要讲点技术。”他低声说,“天要罚我,怎么专挑我说话最多的地方下雨?”
他挥手,十名便衣散入 crowd,不动声色地卡住出口。赵云带人在外围转了一圈,确认无武装聚集,便靠在街角酒肆檐下,假装喝酒。
台上那玄微子正掀开盖布,露出一只大铜盆,里面盛着漆黑如墨的水。
“此乃阴泉之液!”他嘶声喊道,“待我请动九霄雷神,令其化血示警!若不信者——将来必染恶疾,烂面断指!”
百姓屏息凝神。
玄微子咬破手指,在黄纸上画符,扔进火盆。火光一闪,他猛地将符灰撒入铜盆。
黑水微微荡漾,却毫无变化。
围观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小声嘀咕:“是不是不灵啊?”
玄微子额头冒汗,强撑镇定,又念了几句《太平经》里的句子,再拍案催法。
还是没反应。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你这法术,怕是漏了关键一步。”
众人回头,见是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面容清俊,嘴角带着笑。
“啥关键?”玄微子声音发紧。
陆昭晃了晃手中一个小瓷瓶:“皂矾遇酸则赤,你光加墨汁,不调醋水,当然变不了色。”
他说完,随手一扬,药水飞溅入盆。
“哗”一声,黑水瞬间泛红,如同鲜血沸腾!
人群惊叫后退。
陆昭站上木台,朗声道:“诸位看清楚了——这不是天罚,是骗人的把戏!刚才那水,是我让医馆配的试药,专门验这‘神术’真假!”
他拍拍手,两名差役抬来一桶清水、一瓶墨汁、一碗白醋。
当众演示:先倒墨汁入水,颜色乌黑;再加醋,无变化;最后撒入一点灰粉——水立刻泛红。
“瞧见没?皂矾加醋,墨水变血。你们那位‘仙长’,少做了两步,所以法术失败。”
底下一片哗然。
玄微子脸色惨白,转身想逃,却被早埋伏好的暗卫按倒在地。
陆昭蹲下来,盯着他:“你是审配府里教书的西席,叫王德全,对吧?三年前还替他写过奏章草稿。如今改头换面,来这儿吓唬老百姓?”
那人浑身一震,嘴唇哆嗦:“你……你怎么知道?”
“你引《春秋》讲‘天人感应’时,用的是冀州学宫的腔调。”陆昭拍拍他脸,“再说,真道士哪会穿新靴子配破道袍?你这双履底纹路,跟审配家门房的一模一样。”
四周哄笑起来。
陆昭起身,对差役道:“押去十字街口,绑三天。不准打,不准喂食,只许百姓朝他扔菜叶子。谁家孩子敢唱那童谣,家长领去认人——亲眼看看造谣的是什么货色。”
他又转向人群:“另外通知各里正,今晚起,每户可到医馆领一份防疫药包,内含苍术、艾叶、雄黄,煮水熏屋即可防病。谁敢借机涨价,直接关进大牢。”
消息传开,不到半日,南市井边的香灰全被铲走。
当晚,陆昭回到府衙,甄宓派来的密使已在厅中等候。
“城西三个坊的麻风病人,昨夜被人偷偷换了被褥。”密使低声道,“旧物上有明显脓渍,现已被收缴焚毁。医官查验后确认,确为活体病源传播。”
陆昭冷笑:“还真是不怕死啊。为了搞事,连瘟疫都敢放。”
“更麻烦的是。”密使递上一份名单,“这几天传童谣的孩子,多数是从城南义塾出来的。那儿有个老夫子,前些日子收了笔厚礼,说是‘推广善音’。”
“善音?”陆昭挑眉,“怕是恶毒才对。”
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影堂首领:“把这个送去各小学塾,让孩子们明天就开始念。”
纸上写着:
黑水非血是墨染,
假仙装神为哪般?
袁家断粮害百姓,
陆公开仓救万难!
念一遍,赏半块糖饼。
末尾还画了个歪嘴笑脸。
影堂首领憋着笑走了。
陆昭揉了揉眉心,正要批阅疫情简报,忽听外头脚步声响。
赵云走进来,抱拳道:“南市那边,今早已经有小孩围着示众台唱新谣了。那个王德全,头发都被烂白菜糊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挺好。”陆昭点头,“嘴脏的人,就得让他尝尝嘴巴闭着的滋味。”
“只是……”赵云顿了顿,“有人开始传,说您用妖术压制天意,迟早遭报应。”
陆昭笑了:“那天我烧铁甲船的时候,也有人说我会引来雷劈。结果呢?到现在连个响儿都没有。”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拂面,远处坊间隐约传来孩童清脆的歌声。
“看来咱们的新童谣,比他们的顺口多了。”
赵云也笑了笑:“要不要加派人手,盯紧审配府?”
“不用。”陆昭摇头,“他这次丢了脸,短期内不会再轻举妄动。倒是那些听信谣言的老百姓,得让他们亲眼看见平安。”
他回身坐下,提起笔,在简报上写下一行批语:“即日起,每日午时于五坊设施药点,由医官当场煎药,百姓可视全过程。”
写完,吹干墨迹,放入竹匣。
赵云正要退出,又被他叫住。
“对了,甄夫人那边——让她把药包里加点甘草。苦药没人爱喝,甜一点,才记得住恩情。”
“是。”
赵云离去后,陆昭独自坐在灯下,翻看各地送来的疫情记录。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他皱眉抬头。
一名小吏慌张跑进来:“大人!南市那个方士……不知谁给他塞了馒头,他吃了之后,现在满嘴吐白沫,眼看不行了!”
陆昭放下笔,缓缓起身。
“走,去看看。”
他踏出府门时,天上月光正好照在街角一块告示板上。
新贴的辟谣文告旁边,有个小孩正用炭条歪歪扭扭地抄写那首新童谣。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陆昭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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