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的召见,如同正式吹响了行动的号角。荆轲离了酒肆,便再未于市井间公开露面,显然是进入了刺秦计划最后的筹备阶段。宫城内的戒备似乎也更加森严,那股混合着焦虑与决绝的气息,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萦绕在蓟城的上空。
林煜三人并未试图强闯宫禁,那无异于打草惊蛇。碑使凭借守火人的特殊手段,捕捉着宫内流散出的细微信息流,而林煜则持续感应着那股越来越炽热、越来越接近爆发边缘的劫火。禽滑素则利用墨家对器物、能量的独特感知,试图从另一个维度接近真相。
机会出现在一个午后。一名面色惶恐、衣着却颇为体面的工匠,被几名太子府侍卫“护送”着,从宫城侧门匆匆而出,随即又被毫不客气地驱离。那工匠失魂落魄,口中不住喃喃:“疯了…真是疯了…那匕首…那匕首是活的…”
此言如同警钟,瞬间吸引了隐匿在附近的禽滑素的注意。她不动声色地尾随那名工匠,直至其回到一处相对偏僻的作坊。凭借墨家子弟的身份和一些巧妙的话术(假称对名匠技艺的仰慕),她很快从这位惊魂未定的工匠口中,套出了关键信息。
原来,太子丹为荆轲刺秦,不惜重金,遍寻天下利器,最终找到了赵国着名匠人徐夫人一脉的后人,定制了一柄见血封喉的毒匕。而这位工匠,正是参与最后淬毒与装配机关环节的助手之一。
“那匕首…形制是徐夫人一脉的‘鱼肠’古样,短小精悍,利于藏匿突刺。”工匠眼神涣散,仿佛仍沉浸在可怕的回忆中,“淬的毒…是取自百种毒蛇涎液混合矿毒炼制的‘封喉砂’,本是死物…可,可就在最后用‘心血’开刃,引动匕首灵性之时……”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那匕首…它自己动了!上面的毒纹像是活过来的蜈蚣,在蠕动!苍白色的…苍白色的火,从匕身上冒出来,不是热,是冷!冰彻骨髓的冷!它…它在吸收…吸收荆轲先生的血,还有…还有太子殿下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杀意和绝望!”
禽滑素心中巨震。徐夫人一脉的机关兵刃,她有所耳闻,据说其核心技艺在于能将特定的“意念”或“能量”通过复杂的内嵌机关与材质特性,暂时封存或引导,增强威力。但这工匠的描述,显然已超出了正常机关术的范畴。
“那匕首现在何处?”禽滑素追问。
“完成之后,就被太子殿下亲自取走,交给了荆轲先生。”工匠瑟缩了一下,“我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那匕首被荆轲先生握在手中,那苍白的火…好像很温顺,甚至…很欢喜?”
得到关键信息,禽滑素立刻返回与林煜、碑使汇合,将情况告知。
“徐夫人匕…劫火侵蚀…”林煜沉吟道,这与他的感知相互印证。荆轲周身那主动而欢愉的劫火,其核心载体之一,恐怕就是这柄匕首。
“需要确认匕首当前状态。”碑使言简意赅,“目标荆轲劫火强度与匕首关联度高达65%,此物为关键变量。”
机会稍纵即逝。就在荆轲与太子丹最终敲定行程,于宫内进行最后一次密谈,注意力最为集中的时刻,碑使动用了某种短距离、高精度的空间遮蔽技术,带着林煜和禽滑素,如同融入光线的尘埃,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荆轲在太子府内的临时居所。
此处陈设简单,并无多少私人物品,显得荆轲此人,确如他那落拓不羁的外表一般,对身外之物不甚在意。然而,在房间中央的矮案上,一个造型古朴的紫檀木长匣,却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极其不祥的气息。
木匣并未上锁。
禽滑素深吸一口气,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冲天煞气或腥风,但房间内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几度。
匣内衬着黑色的丝绒,一柄长约一尺的短匕,静静地躺在其中。匕首的样式果然如那工匠所言,是古老的“鱼肠”形,线条流畅而充满危险的美感。匕身并非寻常金属的亮银色或青铜色,而是一种幽暗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玄黑色,上面以极其精妙的金银错工艺,勾勒出繁复而诡异的毒藤与夔龙纹路。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其精湛的工艺,而是那萦绕在匕首周围,肉眼几乎不可见,却能被林煜和禽滑素清晰感知到的——活物般的气息。
禽滑素瞳孔微缩,她凑近细看,墨家机关术的造诣让她瞬间洞察了许多细节。
“看这里,”她指着匕身与握柄连接处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形似龙睛,“这是徐夫人一脉独有的‘灵枢’机关,据说能以特殊频率震动,引导使用者的气血与意念,达到人器合一的境界,增强刺击的精准与决绝之意。但如今……”
她顿了顿,语气凝重:“这‘灵枢’已被侵蚀…不,是被‘替代’了。里面流转的不再是纯净的意念能量,而是…劫火。”
林煜凝神望去,果然看到那“龙睛”之中,隐隐有苍白色带着猩红的光点在缓慢脉动,如同一个微缩的心脏。而那匕身上的诡异纹路,也仿佛拥有了生命,正在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来自太子丹与荆轲的焦虑、决绝、以及那份对“史诗死亡”的渴望。
“还有淬毒,”禽滑素指向匕身上那幽蓝色的、仿佛液体般流动的光泽,“‘封喉砂’之毒本应是死寂的,但现在,它们被劫火‘活化’了。这毒素…恐怕已不再仅仅是作用于肉体,更会侵蚀魂魄,放大中者临死前的恐惧与痛苦,并将这些…负面能量,反馈给匕首的持有者。”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柄匕首…已经不能称之为兵器或者机关造物了。它更像是一个…活着的、以悲剧与毁灭为食的共生体。荆轲滋养着它,而它,则回馈给荆轲更强大的、用于完成其‘史诗’的力量。”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匕首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靠近和深入的探查,匕身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那嗡鸣声中,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充满痛苦与怨恨的嘶吼,仿佛是那些被它(或其前身)终结的生命,残留下的最后意念。
与此同时,林煜右眼的“劫火计数器”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示警读数瞬间飙升。
“它发现我们了。”碑使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立刻撤离。”
无需多言,三人迅速退出了房间,重新融入阴影。
虽然只是短暂的窥视,但徐夫人匕那诡异而邪恶的状态,已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这不再是一把用于刺杀的工具,而是荆轲那扭曲宏愿的具象化,是这场主动奔赴的毁灭仪式中,最血腥、最核心的祭器。
林煜知道,当这柄活着的匕首,伴随着它的主人,踏上前往咸阳的道路时,带去的将不仅仅是死亡,更是一场被精心策划、旨在震撼千古的……悲剧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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