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闻宏瑄才又缓缓开口:“本宫信你!”
楚云扬不再多话,亲自动手帮他除去外衣,并示意他俯在罗汉床上。取出金针在手,轻轻道出一句:“冒犯了。”随即掀开中衣,出手如电间,数枚金针已顺着脊骨稳稳灸于各处要穴。
闻宏瑄只觉气血一阵翻涌,喉头一腥,一口浓黑的血痰落入痰盂里,簌簌跳动着,如同一缕妖异的地狱幽火。
闻宏瑄心神巨震,他闭了闭眼,短暂的眩晕过去,一时只觉神思宁静、灵台清明。
再睁开眼时,看见一盏清水递到眼前,伸手去接,却发现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闻宏瑄微怔,下意识转头去看楚云扬的脸,只见她细汗涔涔,面容灰败,像是累极了的模样。他接过清水,楚云扬随即像是气力耗尽一般一跤跌坐到近旁的一把交背椅上!
他没有迟疑的喝进清水,重复漱了两三次,方见那只微抖的手又伸了过来,接过杯子出门而去。
闻宏瑄双目微合,脑海里却满是那只微微颤抖的纤白素手。
稍顷,楚云扬回转查看金针,见各枚金针周围俱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抿了抿唇,无声地取出针,丢进炉子上煮沸的钵盂里。
她转过身,轻轻说了一声:“好了。”
闻宏瑄动了动四肢,只觉通身舒泰,遂拢衣起身,瞧见楚御医正背对着他,从沸水中取出金针默默擦拭。
闻宏瑄整好衣衫,踱过去瞧着她的侧颜,一双眸子深如幽潭,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像是非要从她的脸上寻出一个答案。
楚云扬面容淡然,一边不紧不慢的收捡着自己的药箱,一边从容道:“微臣开的药方,只是普通安神之功效,任谁复查药方、药汤、药渣,都不会有破绽。解毒关键,在于金针。”
顿了一顿,又接着说:“此毒看似温和,一旦开始发作,就会一次比一次耗损神元,直至真的离魂痴傻。殿下尚属中毒前期,平时并无大碍,如今开始解毒,金针干预之下,便会打破原有的运行秩序,发作起来反而会一次比一次凶险。”
闻宏瑄悄悄在衣袖中捏紧自己的手,开口说的话,却带着疑惑:“楚御医的意思是说,今日本宫并未曾全部解毒吗?可本宫分明觉察到身体变得很是清爽?”
“不过是气血开始纳入正确轨道运行所产生的假象,三日后的黄昏,殿下会有一次剧烈的发作。”楚云扬语气平静,却还是问出了那句话:“此事可要上报给皇上?或者,慧贵妃?”
闻宏瑄沉默片刻,淡淡道:“楚御医是有办法掩饰本宫中毒之事的,对吗?”
楚云扬心头滞了滞,缓缓道:“三日后,微臣会申请当夜轮值太医院,届时会专程过来为六殿下施针。”左右看了一眼,见殿内外皆无人走动,这才又接着说:“殿下所中之毒需行针三次,再辅以微臣自制的药丸方能彻底清除余毒。药丸微臣会加紧研制,下次施针时一并带来。”
顿了一顿,楚云扬又加重了语气,道:“每隔三日,微臣会为六殿下行一次针,每一次行针,周边都不得有人!”
闻宏瑄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清隽的少年御医,郑重道:“本宫信你,届时会安排好宫人。”
楚云扬不再多话,躬身一礼,就要告退。
“且慢。”闻宏瑄出言阻止。
楚云扬身体微僵,提着药箱和来时装药的食盒,微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六殿下还有何吩咐?”
“本宫是想问楚御医,要你来为本宫诊脉,当真是父皇的意思?”
楚云扬的心中瞬间滚过无数个念头,内里浑浑噩噩,夹缠着不少谜团,想起先前他们主仆提到“慧贵妃”,不禁稍作迟疑,却最终还是点头作答:“是。”
闻宏瑄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轻声道:“本宫这里,惟三狸尚且可信,楚御医若有差遣,可以一用。”
“是,微臣记下了。六殿下安坐,微臣告退。”
闻宏瑄摆摆手,扬声叫道:“三狸,送楚御医出宫。”
“是,奴才遵令。”随着一声应答,那个曾服侍六皇子喝药的年轻内侍不知从哪里一下冒了出来。
楚云扬的心下意识的缩了一缩,耳畔又响起他吩咐小太监冲地时那冰冷入骨的声音,想起他看死人一样看向自己的目光……
她小心的用眼角余光瞧了他一眼,像是比六皇子大上几岁,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皮白净、眉眼清秀,沉静中隐隐透着若有若无的冷狠。
云扬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说,除了那股让人稍觉不适的冷狠气质,这个人的样貌看起来还是十分周正的。遂把他牢牢记在心里,随着他细碎的脚步,从容出宫。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
闻宏瑄凤眸细眯,缓步走向书房,从珍藏的锦盒里拿出一幅画展开,望着画中的背篓少女发呆。
良久,他收起那幅画仔细收好,重新铺开宣纸,提起笔运腕如风,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身着御医服饰的少年。停笔的那一刹那,闻宏瑄的眸光不禁紧了紧,他猛地拿起刚刚完成的作品,死死盯住画中的少年!
且说楚云扬,回太医院填报了出诊日志,差不多已到了下值的时间。章院首瞧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走了,今日徒儿两次出入重华宫,他不放心!那可是目前宫中最惹人眼的地方,他要细细查问一番,别无端惹祸上身尚不自知。
楚云扬却忽然俏皮地一笑,“师父您老先去马车上稍等,徒儿忘记拿一样东西,去去就来。”说着一溜烟跑开。
章院首还要再说,楚云扬已经不见踪影。不多时,笑嘻嘻的抱着一堆东西回来。原来,她是去内务府领了慧贵妃的赏赐。她喜滋滋的把玉器和锦缎捧到师父面前:“师父,徒儿孝敬您和师娘。”
章院首欣慰颔首,忽然间就老泪纵横。
楚云扬一怔,故意逗他,“师父,您老人家这是嫌少吗?”
章院首佯怒,瞪了她一眼,赶紧拿手帕拭泪。他并非是没有见过好东西,而是感慨自己老来幸运,竟收得如此优秀的一个徒儿。同时,他又想到自己那个枉死的儿子,如果他还在,定然也能如阳儿这般,会为他挣来无限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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