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尖利刺耳的嗓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怒火。
刘公公捏着鼻子,一张老脸因为愤怒和恶心而扭曲,几乎变成了猪肝色。他死死地盯着院子角落里那一小堆东西,还有那个正卖力挖坑的小太监,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被熏瞎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王府重地,岂容你们这般污秽!』
小安子被这声怒喝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破铲子差点掉在地上。他回头看到刘公公那张要吃人的脸,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开口。
『刘……刘公公……奴才……奴才是奉了殿下的命令……』
『殿下?』刘公公的调门又拔高了八度,他用兰花指指着小安子,又指了指那堆秽物,尖声笑道:『你是说,七殿下命令你在这院子里堆粪?咱家没听错吧?他是病糊涂了,还是疯了?想把这王府变成茅厕不成!』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地朝萧云庭的屋子走去,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
『咱家倒要去问问殿下,这是何道理!就算是被陛下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能自甘堕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这要是传出去,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小安子吓得魂飞魄散,丢下铲子就想去拦,可他哪里敢真的碰刘公公,只能跟在后面急得团团转。
『刘公公,您息怒,殿下他……他不是那个意思……』
『滚开!』
刘公公一把推开小安子,『砰』的一声,粗暴地撞开了萧云庭的房门。
屋内的寒气似乎比外面更重。
萧云庭正裹着一件单薄的旧袍子,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一根木炭,在一块破旧的木板上慢慢地画着什么。
听到巨响,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
『刘公公一大早火气这么大,是没睡好,还是觉得这王府的门,不踹不显你的威风?』
刘公公被他这不咸不淡的话噎了一下,心里的火气更盛。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病得奄奄一息,或是疯疯癫癫的王爷,却没想到对方如此镇定。
他冷哼一声,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扫视着这间破屋子。
『殿下!您还有心思在这里涂涂画画?您知不知道,您让那小奴才在院子里做了什么好事?那可是粪啊!您是金枝玉叶的皇子,怎么能跟这种污秽之物打交道?您这是要让整个朔州的下人都看您的笑话吗?』
萧云庭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木炭,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刘公公,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却让刘公公后面的话莫名其妙地卡在了喉咙里。
『笑话?』萧云庭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本王觉得,最大的笑话,是堂堂王府,连取暖的木炭都快见底了。是这满城的军民,连下一顿饱饭都不知道在哪里。』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刘公公,你是父皇派来的监军,也是这王府的管事太监。本王倒想问问你,我们府里,还有多少存粮?城中的府库,又能支撑几日?』
刘公公的脸色一僵。
他没想到这个病秧子王爷不先解释玩粪的事,反而反将他一军。
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朔州本就贫瘠,朝廷的补给……也还没到……粮食自然是紧张些……』
『紧张些?』萧云庭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在刘公gong的心上,『是只够吃三天,还是五天?』
刘公公的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怎么知道具体能吃几天?这些事他向来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吃穿用度。从京城带来的银两,足够他自己锦衣玉食了。至于这王府的其他人,饿死也与他无关。
『殿下问这个做什么?』刘公公强自镇定,摆出太监总管的架子,『这些俗事,自有下面的人去操心。殿下您是万金之躯,只要安心养病就好。至于院子里那些东西……还请殿下赶紧命人清理了,实在是……有碍观瞻!』
萧云庭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心中冷笑。
这就是京城派来的人,这就是父皇眼中的『忠仆』。
他没有再逼问粮食的问题,因为他知道,问了也白问。
他只是换了个话题,语气依旧平淡。
『刘公公觉得粪便是污秽之物?』
『那当然!』刘公公想也不想地回答,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你可知,我们每日吃的粮食,皆是由此等『污秽之物』滋养而生?』萧云庭拿起木板,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简易的图画,『草木成灰,可肥田。人畜粪便,发酵之后,更是上佳的肥料。土地贫瘠,若无肥料,如何能长出庄稼?』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刘公公,继续说道。
『本王不是在玩,也不是疯了。』
『本王,是在救命。』
『救我自己的命,救小安子的命,救这满府上下的命,也救你刘公公的命。』
『因为再不想办法,我们所有人,都得饿死在这个冬天。』
萧云庭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刘公公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救命?靠一堆粪?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打心底里不信,只觉得这个七王爷是病急乱投医,在这里故弄玄虚。
『殿下……您说的这些,咱家……咱家听不懂。』刘公公缓过神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倨傲的神情,『咱家只知道,您是皇子,就该有皇子的体面。这种刨土玩粪的农活,不是您该干的。您要是真有心,不如写封折子回京,向陛下哭哭穷,兴许陛下心一软,就拨下钱粮了呢。』
他说完,阴阳怪气地笑了笑。
谁不知道七王爷是陛下最厌弃的儿子,写折子?只怕是石沉大海,连个回音都不会有。
萧云庭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
跟一个眼界只有宫墙那么高的人,是说不通道理的。
『本王要做什么,就不劳刘公公费心了。』他重新低下头,继续在木板上写画,『你若觉得碍眼,待在自己屋里便是。只是有一条,不许任何人去动院角那堆东西,更不许去为难小安子。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寒意,却让刘公公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这个病秧子,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刘公公心里嘀咕着,嘴上却不肯输了气势。
『哼!咱家才懒得管您的闲事!』他拂了拂袖子,『咱家就等着看,殿下您怎么靠着一堆粪,在这朔州城里种出金子来!』
说完,他转身便走,出门时还故意把门摔得震天响。
小安子在门外吓得一缩脖子,见刘公公气冲冲地走了,才敢溜进屋里。
『殿下……』他看着萧云庭,眼圈都红了,『都怪奴才……给您惹麻烦了……』
萧云庭放下木板,对他招了招手。
『过来。』
小安子连忙跑到床边。
萧云庭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双手,问道:『冷吗?』
小安子愣了一下,用力摇头:『不冷!为殿下办事,奴才心里是热的!』
萧云庭笑了笑,这孩子,倒是个赤诚的。
『刘公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萧云庭温声说道,『他不懂,不代表我们做的是错的。』
他拿起那块木板,指着上面的图画,开始给小安子讲解。
『你看,我们把收集来的粪便,还有草木灰,落叶,厨余垃圾,一层一层地堆起来,就像这样,一层粪便,一层土,一层草木灰……』
他的声音很耐心,把现代的『三明治堆肥法』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解释给小安子听。
『……最后,我们再用泥土把它封起来,让它在里面自己发热。等过上一段时间,里面的臭味就没了,会变成黑色的、松软的沃土。到时候,我们再把它混进地里,就能让最贫瘠的土地,也长出最好的庄稼。』
小安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粪便……还能变成沃土?
这听起来,简直和点石成金的话本故事一样神奇。
可这话从殿下嘴里说出来,却让他不由自主地信服。
『殿下,您……您怎么懂这么多?』小安-子忍不住问道。
萧云庭的目光飘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轻声说:『看的书多了,自然就懂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就是干这个的吧。
『现在,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吗?』
小安子重重地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保证堆得和殿下画的一样好!』
看着小安子充满干劲跑出去的背影,萧云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像小安子这样,愿意相信他,并坚决执行他命令的火种。
接着,他又把小安子叫了回来,仔仔细细地教他如何用湿泥混合干草,去封堵墙壁和窗户的缝隙。
『……记住,一点缝都不能留。我们要把这个屋子,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才能把热量都留在里面。』
小安子一一记下,干得比之前还要卖力。
一个上午的时间,这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就被堵得严严实实。虽然光线暗了些,但屋里的温度,确实感觉高了一些。
小安子摸着不再透风的墙壁,心里对自家殿下的崇拜,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殿下不仅懂种地,连怎么让屋子变暖和都懂!
简直是无所不知!
然而,解决了保暖和肥料的问题,一个更严峻,也更迫在眉睫的危机,摆在了他们面前。
午后,一个穿着灰色旧棉袄,头发花白的老者,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瓦罐,颤巍巍地走进了屋子。
他是这王府的老管家,姓张,大家都叫他张伯。
『殿下……』张伯把瓦罐放在桌上,盖子一揭,一股稀薄的米汤味飘了出来。
瓦罐里,是几块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的干粮,泡在清得能照出人影的汤水里。
这就是萧云庭的午饭。
『府里的粮食……不多了。』张伯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省着吃,最多……最多也就能再撑三天。』
『府里上上下下,加上护卫,一共一百二十七口人。三天之后,我们……我们就要断粮了。』
张伯说着,浑浊的老眼里,滚出了两行热泪。
他在这王府待了一辈子,从未想过,有一天,主子和下人,会一起面临被活活饿死的境地。
小安子站在一旁,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三天!
只有三天了!
他刚刚燃起的希望,被这个残酷的现实,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堆肥需要时间,改良土壤需要时间,种出粮食,更需要时间。
可他们,连三天的时间都没有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萧云庭看着那碗几乎能当镜子用的米汤,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去碰那碗午饭,而是抬起头,看着窗外。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朔州的冬天,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张伯。』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府里还有盐吗?』
张伯愣了一下,不知道殿下为何突然问这个。
『盐……还有一些,是刘公公私下里存着的精盐,平日里宝贝得很。粗盐的话,库里应该还有半袋。』
『够了。』萧云庭点了点头,『把府里所有能动的人都召集起来,尤其是那些护卫。』
张伯和小安子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殿下,您要……?』
萧云庭的目光穿过风雪,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被白雪覆盖的山脉。
『坐在这里等死,粮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山里,有活路。』
『什么?』张伯大惊失色,『殿下,万万不可啊!现在大雪封山,山里比外面还冷,而且……而且还有狼群和野兽!您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住啊!』
小安子也急忙跪了下来,抱着萧云庭的腿哭道:『殿下,张伯说得对!您不能去冒险啊!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奴才……奴才也不活了!』
萧云庭看着脚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安子,又看了看一脸惊恐的张伯,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们是为他好。
但他更知道,他别无选择。
作为一名顶尖的农业和植物学专家,他脑子里装着一个巨大的宝库。他知道,即便是在这严酷的冬天,山林里也并非一片死寂。
有些植物的根茎,在冬天为了储存养分,会变得格外肥硕。有些耐寒的菌菇,会躲在腐木之下。还有一些动物,会在雪地里留下踪迹。
这些,都是活下去的希望。
『我不是去冒险,我是去找吃的。』萧云庭耐心地解释道,『你们放心,我不会一个人去,也不会深入。我们就在山的外围找找。』
他看向张伯,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张伯,你是府里的老人,你告诉他们,是愿意在温暖的屋子里饿死,还是愿意跟我出去,搏一条生路?』
张伯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拼一把?
可是……
他看着萧云庭那苍白的脸色,和那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心里还是充满了担忧。
『殿下……』
『不必再说了。』萧云庭打断了他,『去召集人手。告诉他们,愿意跟我进山的,找到食物,回来可以多分一份。不愿意去的,也不强求,留在府里看家。』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是命令。』
张伯和小安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决心。
他们知道,殿下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是……奴才(老奴)遵命!』
两人应声退下。
很快,王府前院那片不大的空地上,稀稀拉拉地站了三十多个人。
大部分是负责王府安全的护卫,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仆役。
剩下的人,都躲在屋子里,或是远远地观望着,脸上写满了怀疑和恐惧。
大雪封山,进山找食?
这位病秧子王爷,怕是真的疯了。
刘公公也站在自己的屋檐下,抱着暖手炉,隔着风雪,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冷笑。
好啊,去吧,最好死在山里,也省得他再费心伺候。
萧云庭在小安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他身上裹着一件能找到的最厚的皮裘,但依旧显得十分瘦削。寒风吹过,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
底下的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怀疑。
就这个样子,别说进山打猎了,怕是走不出二里地,就得冻死在路边。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护卫头领站了出来,他叫王猛,是这群护卫的头儿。
他对着萧云庭拱了拱手,瓮声瓮气地说道:『殿下,不是弟兄们怕死。只是这大雪天进山,实在是……九死一生。您金枝玉叶,可万万不能冒险啊!』
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萧云庭止住咳嗽,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看着王猛,也看着他身后那一张张或麻木,或怀疑,或担忧的脸。
他知道,此刻,任何的豪言壮语都是苍白的。
他必须拿出实际的东西,才能让这些人信服。
『王护卫。』萧云庭开口道,『你来朔州几年了?』
王猛愣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回殿下,五年了。』
『那你可见过,朔州的冬天,有过饿不死人的时候吗?』
王猛沉默了。
朔州的冬天,每年都会饿死人,冻死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铁律。
『待在城里,是等死。』萧云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跟我进山,是找活路。』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只说一点。』
『我,萧云庭,会走在你们所有人的最前面。』
『若有危险,我第一个遇到。若要死,我第一个死。』
『你们,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风雪中,身形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王爷。
他的话语里,没有威胁,没有利诱,只有一种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决绝。
王猛那张粗犷的脸上,神情变了又变。
他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他知道,一个肯把自己的命放在最前面的主子,值得他用命去跟。
他猛地单膝跪地,甲胄发出铿锵之声。
『殿下!末将王猛,愿随殿下进山,万死不辞!』
他身后,那三十多个护卫和仆役,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我等,愿随殿下进山,万死不辞!』
声音汇聚在一起,在这风雪飘摇的王府之中,竟显得有几分悲壮和豪迈。
萧云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算是在这绝境之中,真正拥有了第一批属于自己的力量。
『好!』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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