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血腥气,被晚风吹散了些许,却依旧顽固地钻入鼻息。
禁军甲胄的摩擦声,取代了之前的兵刃交击。陈霄面无表情地站在楼梯口,手按刀柄,看着手下的士兵将一具具尸体抬出去,又将那些瑟瑟发抖的茶客、伙计们集中看管。
黑衣刺客死了大半,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妙,早已遁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皇子那名忠心耿耿的斗笠暗卫,身上插着数把钢刀,倒在血泊里,眼睛还望着某个方向,只是再没了神采。
而被几方势力争夺的核心,户部侍郎张启明,此刻正被两名禁军架着,他腿上受了伤,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显然是吓破了胆。
“陈副统领,”一名禁军校尉上前一步,低声禀报,“都处理干净了。活口,就剩这张大人一个。”
陈霄的目光落在张启明身上,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以『北狄奸细案重要嫌疑人』的名义,将张启明收押。直接送入禁军天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张启明听到这话,浑身一颤,似乎想说什么,但对上陈霄那双冰冷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被禁军带走,至少暂时保住了一条命。
随着禁军的介入,这场混战的主角们,也悄然退场。
二楼的雅间内,早已人去楼空。萧云安的人手如同鬼魅,在混乱之初便找到了脱身的机会,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被追踪的痕迹。
夜色深沉,安王府的书房里,烛火通明。
萧云安坐在书案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风站在他面前,头垂得很低。
“王爷,是属下失职。没想到七皇子的人,竟然会用那种方式破局。”林风的声音里带着自责,“我们的人手已经全部安全撤回,没有留下任何尾巴。”
萧云安停下敲击的手指,抬眼看着他,神色平静。
“这不怪你。是我,小看了我的两位好兄弟。”他拿起桌上一份刚刚送来的密报,缓缓展开,“太子的人,七弟的暗卫,还有代表父皇的禁军。三方势力,再加上我这个藏在暗处的,呵呵,小小的醉仙楼,可真是热闹。”
林风沉默着,他知道王爷此刻的心情绝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那些黑衣刺客的身份,查得如何?”萧云安问道。
“回王爷,他们的武功路数非常驳杂,像是刻意掩盖了来历。但其中有几人,在搏命时露出的身法,与东宫卫率中的几名高手极为相似。属下有八成把握,他们是太子的人。”林风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太子……他还是这么心急。”萧云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张启明是他的人,也是他安插在户部,用来构陷大哥的棋子。如今事情败露,他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只是他没想到,七皇子也会派人去保张启明。”林风接话道,“而且,七皇子的人,手段更高明。”
“是啊,高明。”萧云安靠在椅背上,目光悠远,“他知道自己的人手拼不过太子派出的死士,也扛不住随后赶到的禁军。所以,他让自己的暗卫用一条命,做了一场戏。”
“一场戏?”林风有些不解。
“那名暗卫,最后将张启明扔给了陈霄。这个举动,看似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实则是最优解。”萧云安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把张启明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最不可能偏袒任何一方的禁军。如此一来,太子的刺杀失败了,而他萧云澈,也从这场浑水中把自己摘了出去。”
“他不仅保住了张启明的命,让太子投鼠忌器,还成功地将这件事,摆到了父皇的面前。”萧云安的声音低沉下来,“用一名暗卫的死,换来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僵局。我的这位七弟,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辣,远超我的预料。”
林风听得心头发寒,他低声问道:“那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张启明落入了禁军手里,我们想从他口中得到证据,就难了。”
“不,恰恰相反。”萧云安摇了摇头,“张启明活着,对我们才最有利。只要他活着,太子的罪名就无法洗脱。现在,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太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你真的以为,禁军就是最中立的吗?”
林风一怔:“王爷的意思是……”
“禁军只听命于一人。”萧云安的目光投向窗外,望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巍峨宫城,“那就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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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东宫。
“砰!”
一方名贵的端砚被狠狠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太子萧云启胸口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跪在下方的侍卫统领。
“废物!一群废物!”他咆哮着,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几十个死士,杀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张启明?还让他落到了禁军手里!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侍卫统领把头埋得更低,身体不住地颤抖:“殿下息怒!我们的人本来已经得手,谁知道七皇子的人会突然杀出来,拼死护着张启明。后来……后来禁军副统领陈霄就带人到了,我们的人手折损大半,只能先行撤退。”
“老七!又是萧云澈!”萧云启咬牙切齿,“他为什么要保张启明?他想干什么?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话,让侍卫统领无法回答。
萧云启在殿内来回踱步,脸上的愤怒逐渐被一种更深的情绪所取代——恐惧。
张启明知道的太多了。从挪用军饷,到构陷大皇子,再到私下里和北狄的接触,每一件都足以让他这个太子万劫不复。
本来以为,只要张启明一死,所有线索都会中断。可现在,张启明活着,还活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活在最难插手的禁军大牢里。
“父皇……父皇会怎么做?”萧云启喃喃自语,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越挣扎,收得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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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东宫的狂躁不安截然不同,七皇子萧云澈的宫殿内,静谧得能听到熏香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萧云澈坐在一张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银勺,正细心地给笼中的金丝雀喂食。
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躬身禀报道:“殿下,都办妥了。张启明被禁军带走,我们的人……回不来了。”
“嗯。”萧云澈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看着那只金丝雀啄食着米粒,嘴角忽然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小东西,你看,这不就……更有趣了吗?”他轻声对着金丝雀说,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
“死了一个棋子,却盘活了整盘棋。大哥远在朔州,鞭长莫及;二哥自乱阵脚,方寸大乱;五哥自以为是黄雀,却不知螳螂背后,还有猎人。”
他伸出手指,轻轻逗弄了一下金丝管的羽毛。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禁军大牢,集中在了父皇的身上。你说,下一个……该轮到谁落子呢?”
金丝雀歪着头,清脆地叫了一声。
萧云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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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
烛火将皇帝萧承稷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背后的巨幅疆域图上。
禁军统领和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单膝跪在下方,将醉仙楼发生的一切,事无巨巨细,一一禀报。
从头到尾,萧承稷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太子的死士,老七的暗卫,还有老五藏在暗处的人……呵呵,朕的这些儿子,为了一个户部侍郎,倒是都舍得下本钱。”
直到两人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知道了,都退下吧。”
“遵旨。”
两人如蒙大赦,悄然退出了御书房。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皇帝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在京城的位置上停留了许久。
他从棋盒里,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棋身。
然后,他伸出手,将那枚棋子,轻轻地,放在了地图上代表禁军大牢的位置上。
动作很轻,落下时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老七这步棋,有点意思。”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阴影处,忽然开口说道。
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
“他倒是懂得取舍,也懂得如何将朕拉下场。”皇帝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讥讽,“不过,真正让朕意外的,是老五。”
“一个被废黜的王爷,被赶出京城,圈禁在朔州那样的苦寒之地,非但没有消沉,反而还能在京中布下这样的局。这份心性,这份手段……”
皇帝转过身,看着那片阴影。
“去告诉老五,让他进宫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陪朕,下完这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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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
萧云安刚刚送走林风,正准备休息,一名管家匆匆走了进来。
“王爷,宫里来人了,传皇上口谕。”
萧云安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茶杯放回桌上。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前厅。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正站在厅中,见到萧云安,脸上堆起了笑容,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咱家见过安王殿下。”
“李公公不必多礼。”萧云安认得他,是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
李德全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说道:“皇上口谕,宣五皇子萧云安,即刻入宫,御书房觐见。”
“儿臣,遵旨。”
萧云安平静地接下了口谕。
李德全似乎有些意外萧云安的镇定,他多看了萧云安一眼,才笑着说:“那王爷,请吧。皇上还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有劳公公带路。”
萧云安迈步向外走去,当他踏出王府大门,看到宫里派来的马车时,他的心中一片清明。
醉仙楼的这场乱局,从太子派人刺杀张启明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在父皇的注视之下了。
太子是螳螂,七弟是蝉。
他本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
现在才发现,在更高远的天空之上,还有一只俯瞰着全局的苍鹰。
他的父皇,才是这盘棋局中,唯一真正的执棋者。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皇子,所谓的争斗,不过是棋盘上,一颗颗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他即将面对的,是这盘棋局中,最深不可测,也最强大的对手。
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萧云安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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