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穿廊而过,吹动檐下铜铃一声轻响。
谢昭宁指尖尚抵在那张素笺边缘,纸面温热未散,却已无半分活人气息。她不动声色将信置于案上,目光落在方才玄影留下的青铜碎片旁——两者皆自邪僧尸身而来,一明一暗,皆指向宫中深不可测的杀局。
她取出银针,蘸取养父所传“听纹液”,轻轻滴于信纸四角。液体渗入纤维之际,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浮起。她眸光微敛,这气味她认得:西域火油与硝石混合后经密法蒸馏,遇火即燃,三步之内无人可逃。
再以松烟墨薄涂其上,指腹轻抚,隐文缓缓浮现:“四更,西角门,火折三响。”
字迹细瘦如蛇行,笔锋转折处带有轻微拖曳,是右手被缚、勉强左手书写的痕迹。但她并不为所动。真正让她心神一凝的,是纸背纤维间残留的一缕极细微朱砂粉——非宫中印泥所用正红,而是偏紫,混有铁屑,专用于囚犯文书封缄。
三皇子萧云彻已被押入宗人府死牢,按律不得见外客,更遑论执笔传信。此信若真出自狱中,必经层层查验,如何能避开耳目?除非……有人故意放行。
她闭目,十指虚悬琴弦之上,内息流转,《窥心引》悄然催动。音波如丝,探向信纸深处。刹那间,情绪波动自纤维中涌出:焦灼之下藏着狂喜,恐惧之中夹杂算计,似求救,实则引诱。那情绪熟悉至极——正是三皇子密室画像墙上题写“待我登基,立为皇后”时,笔尖震颤中透出的扭曲执念。
她睁开眼,唇角微扬,冷笑无声。
随即从袖中取出一页残纸,乃前夜潜入三皇子密室所得火药配方手稿。两相对照,纸张质地、墨色深浅、甚至边角虫蛀痕迹皆吻合。更关键的是,那“火折三响”四字的运笔习惯,与配方末尾署名“彻”字的收笔弧度完全一致。
这不是求救信。
这是陷阱。
她几乎可以想见那幅图景:四更天黑,她依约现身西角门,火折点燃,三响之后,地底埋藏的火油炸药轰然引爆。宗人府高墙倒塌,死伤无数,而她,孤身一人站在废墟中央,手持未熄火折——证据确凿,百口莫辩。届时皇后可顺势宣称三皇子勾结外臣意图炸狱谋反,而她谢昭宁,便是那个被收买的内应。朝野哗然,圣怒难平,无需审判,便可当场格杀。
而幕后之人,只需躲在暗处,看一场两败俱伤的好戏。
她将两页纸并列置于檀木托盘,又添上那枚青铜碎片,一并推至案前。玄影适时现身,立于窗下,静候指令。
“送去镇北王府。”她声音清冷,却不失柔和,“若王爷问起来源,只说‘佛龛余烬中拾得’。”
玄影点头,捧盘欲退。
她忽又开口:“慢着。”
他顿步。
“加一句——‘寒梅犹在枝头,未落。’”
玄影抬眼,眸光微闪,随即隐去,翻墙而去,身影没入夜色。
屋内重归寂静。烛火摇曳,映得琴匣泛出淡淡青光。她坐于案前,未再触琴,也未起身,只是静静望着那盏灯芯,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不多时,院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仍是那名送信的小宦官,面色苍白,双手捧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递至窗前。
“王爷回话。”
她接过,展开。
纸上仅书二字:“已阅。”
墨迹沉稳,力透纸背,笔锋凌厉却不失温润,一如那人外表慵懒、内里锋锐的性子。
她垂眸,指尖轻抚那两个字,唇角终于浮起一抹真正的笑意。不是得意,不是欢喜,而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宁。
他知道她的意思了。
他也明白这场局有多险。
更重要的是——他选择接下。
她将字条收入袖中,转身取来一卷古册,封面斑驳,题曰《前朝秘术辑录》。此书乃沈墨白旧藏,近日才交予她手,据称记载前朝宫廷禁术,尤擅机关与火器之理。她翻开第一页,指尖掠过一行小篆:“沉渊之钥,双血启封;火引九曲,藏于龙脊。”
她怔了一瞬。
龙脊?可是皇陵地宫中的龙脉支道?
正欲细读,忽觉袖中微震。她取出那张“已阅”字条,发现边缘竟有极细银线浮现,形如蝶翅,末端带钩刺——与昨日从僧人尸身搜出的青铜碎片符号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跳,迅速展开字条背面,借烛光细察,果然在折痕深处觅得一行微型刻字:
“西角门地下,三丈,空腔。”
她呼吸微滞。
萧景珩不仅识破了她的暗示,更已派人勘测宗人府地基,查出异常空洞。那绝非天然土层,必是人工挖掘的藏药之所。
他没有追问,没有质疑,甚至不曾多言一句,却已将她的试探化作雷霆之势,悄然布网。
窗外风势渐强,檐铃再响,这一次,声音清越,如琴音初起。
她合上古册,指尖轻扣琴弦,未奏曲调,只以单音轻拨。一声清响,在静室中回荡片刻,旋即消散。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表面无波,底下暗流汹涌。
她知道,这一局,已不在敌人掌控之中。
她仍坐于灯下,案上摊开《前朝秘术辑录》,手指停在“火引九曲”四字之上,尚未继续翻页。
烛火忽然跳了一下。
一粒细小的灰烬从灯芯脱落,飘然落下,正正砸在书页中央,将“曲”字下半部分晕染开来,墨迹蜿蜒,如一条苏醒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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