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夜之间，我就觉得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具体说不上来，但行秋、胡桃、香菱甚至重云，他们看我的眼神里似乎多了点……
欲言又止的关切。
或者说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比如早上在万民堂碰面，香菱会特意多给我塞几个包子和一杯热乎乎的豆浆。
事实上，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胡桃破天荒地没吓唬我，虽然我不明白，每次看到我的反应，有这么好笑吗。
她反而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句，“放宽心”。
什么意思啊？
重云则是在和我目光接触时，会迅速移开，耳根泛红。
不是……这样太诡异了吧。难道我错过什么了？
最明显的是行秋。他依旧温和有礼，谈笑风生，但偶尔会看着我走神，琥珀色的眼眸里藏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又摇头轻笑，说“只是近日家中琐事烦心”。
这种若有若无的异样感持续了几天，直到消息传来。
行秋即将启程，前往沉玉谷的古华派拜师学艺。
原来那段时间的别扭感，是因为这样吗？
消息是他在新月轩的送行宴上亲口宣布的。
包厢雅致，菜肴精美，但气氛在最初的热闹后，渐渐沉淀下一丝离别的怅惘。
“古华派源远流长，剑法自有独到之处。虽近年来外界评价……褒贬不一，但于我而言，仍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行秋语气里带着少年人对未来的憧憬。
众人纷纷举杯为他送行。里面装的自然是些果汁和水。
说着前程似锦、学成归来的吉祥话。
然而，动筷子时，情形就变得古怪起来。
“苦荼姐，尝尝这个松茸，鲜得很呢！”香菱热情地夹了一大块到我碗里。
“小荼荼，这个蟹粉豆腐嫩滑，下饭太香了，适合你，多吃点呀。”胡桃不甘示弱。
连腼腆的重云都小声说：“这……这清炒河虾，不辣，你试试。”
转眼间，我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而行秋这个正主，碗里却略显空旷。
我拿着筷子，有点发懵，看看碗里的菜，又看看一脸理所当然的伙伴们，最后望向行秋：“大家这是……是不是热情过头了？而且为什么热情的对象……是我？”
今天的主角明明是他啊。
怎么，难道是我要离开？
怎么没人通知我呢？
行秋闻言，只是朝我笑了笑，那笑容淡然，却似乎比平时多了点什么。
他轻轻将自己面前一盘剔好了刺的鱼肉推到我面前，温声道：“他们喜欢你，自然想对你好。况且，这一去沉玉谷，山高路远，怕是要在那边常住些时日。待我学成归来，恐怕你早已离开璃月，云游他国了吧。”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我这才恍然，原来他，还有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提前应对一场已知的别离。
可是，我自己都还没想好下一站去哪儿，璃月港虽好，但论文要求体验七国，我确实不可能久留。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比我自己算得更清楚。
心头莫名有些发堵。
我低头扒拉着碗里的菜，小声道：“也……不一定那么快啦。”
席间的话题很快被胡桃引到了璃月着名的璃菜与月菜之争上。
新月轩是月菜的代表，讲究精致鲜美。
“要我说，什么璃菜月菜，好吃不就行了！”胡桃吃得腮帮子鼓鼓，含糊不清地说。
香菱作为厨师，更有见解：“美食本身应该没有贵贱之分才对，用心做的食物就是好食物！”
我点点头，下意识接了一句：“把‘应该’去掉。”
香菱一愣，眼睛亮起来：“对！苦荼姐说得对！就是没有贵贱之分！”
行秋笑着晃了晃身子：“话虽如此，但这口味之争，怕是如同文人相轻，要持续千秋万代了。”
一顿饭在看似轻松的氛围中结束。
为了驱散离愁，胡桃提议玩捉迷藏，就在新月轩后院和相连的几条僻静小巷里。
石头剪刀布。
我居然赢了，成了第一个猎手。
蒙着眼数完数，我开始认真寻找。
新月轩的后院假山盆景错落，倒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我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最先露馅的是锅巴。
它大概是想藏得更隐蔽些，胖乎乎的身子缩在一个大花盆后面，可那双毛茸茸的耳朵却不安分地露在外面，还随着呼吸一动一动。
我忍住笑，悄悄走过去，一把抓住它的耳朵：“找到啦！”
“卢卢？！”锅巴吓了一跳，整个弹起来。
藏在它旁边的香菱也只好无奈地现身，垮着小脸：“锅巴！我们竟然是第一个被抓到的！太丢脸啦！”
“卢卢……”锅巴委屈地蹭了蹭香菱和我。
她们坐在廊下的台阶上，而我继续寻找。
目光扫过月亮门另一侧的回廊，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水蓝色衣角在廊柱后一闪而过。
我放轻脚步，悄悄摸过去。
只见行秋正背对着我，倚靠在廊柱旁，望着庭院里的一池残荷，似乎有些出神，连我靠近都没察觉。
“抓到你了，行秋。”我出声。
他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被找到的懊恼，反而是如释重负的平静笑意。
“你真厉害。”他轻声说。
“是你藏得不够隐蔽啦。”我摆摆手，打算继续去找胡桃和重云。
“苦荼。”他却叫住了我。
“嗯？”我回头。
他看着我，眼神里那种我说不上来的东西又浮现出来，他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装帧素雅但略显厚实的册子，递到我面前。
“这个……”
我接过，入手微沉。册子封面空无一字。“这是？”
“是我……闲暇时写的一些故事。”行秋的声音有些低，耳根泛着红晕，“主角的名字，叫楛夏。”
楛夏？
听起来有点苦苦的。
我带着好奇翻开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字迹却让我愣了一下。
这字……怎么说呢，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笔画时而拘谨时而放飞，跟行秋平日里那副满腹经纶的翩翩公子形象实在相差甚远。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道：“行秋啊，没想到你也会找人帮你誊写稿子嘛？这字迹……挺有特色的。”
我以为他至少会找字写得好看的人帮忙抄录呢。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行秋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绯色。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又窘又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是！这……这就是我写的！我……我的字是有点……不甚美观……”
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神躲闪。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敛起笑容，正色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自己字也写得一般……这是你亲笔写的？那太珍贵了！”
我重新低头，这次是带着十二分的认真翻阅起来。
忽略那颇具童趣的字迹，文字本身却有着惊人的表现力。
「烈阳把风烤成了焦苦的糖浆，黏稠地糊在喉咙口，每一次呼吸都裹着沙砾般的涩意，像是硬生生咽下了一片被晒蔫的苦艾叶。蝉声嘶哑，拼尽全力地聒噪着，每一声刮过耳膜，连墙根下黄狗耷拉着舌头，都仿佛是舔舐过被晒得滚烫的青砖，透着绝望的疲乏。天空是容不下一丝云彩的蓝，晃得人眼晕。偶尔有水珠从檐角滴落，砸在青砖上，瞬间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一道迅速蒸发的浅淡水痕，证明它曾存在过……」
开篇便是扑面而来带着苦涩味道的夏日气息。
往下读，似乎只是一个个小故事串烧起来。
意境很美，文字很有力量，只是这基调……
果然和主角的名字一样，透着股化不开的苦味。
我合上册子，抬头看向依旧脸颊微红，眼神忐忑的行秋，真诚地说：“写得真好。虽然只看了一部分，但已经能感觉到是个不一样的故事。我很期待后续……我可以成为你的第一个读者吗？”
行秋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落满了星星，所有的窘迫都被惊喜取代：“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字……”
“怎么会？”我笑着把册子小心收好，递还给他，“这可是独一无二的手稿。”
就在我们相视而笑时，头顶的屋檐上突然传来一个气鼓鼓的声音：
“喂——！下面的两位！你们是不是忘了游戏还没结束啊？我和重云还在等你们来找呢！不会把我们给忘了吧？！”
我和行秋同时抬头，只见胡桃正从屋顶探出半个身子，叉着腰，一脸“逮到你们了”的表情。
而远处台阶上，香菱和锅巴也正眼巴巴地望着我们，脸上写着“我们等得好无聊”。
行秋和我互相看了看，空气中那点带着离愁和些许暧昧的气氛，被胡桃这一嗓子喊得烟消云散。
阳光透过廊檐，在我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少年人的离别，或许总是这样，忧愁与欢笑交织。
而未来，就像沉玉谷的山路，蜿蜒向前，通往未知却值得期待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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