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的目光,钉在那团颤抖的阴影上。
雷霆怒意敛去。
声音,平淡如深潭。
“阿飞。”
蜷缩的身影剧震。
“抬头。”
命令,不容抗拒。
阿飞挣扎,极慢地抬起那张脸。污秽,枯槁。
灰败的眼珠里,绝望深处,竟挣扎出一丝茫然,一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不可察的希冀碎末。
沈浪看着他。
眼神复杂。
终化作一声轻叹,几不可闻。叹里有洞悉一切的无奈,一丝“果然如此”的嘲弄:
“早说过,林仙儿是条美人蛇。沾不得。她那脸,那泪,是穿肠毒药,化骨蜜糖。贫道的话,在你那儿,还抵不上她一滴眼泪?”
阿飞嘴唇哆嗦,干裂渗血。
喉咙“嗬嗬”作响,却吐不出一个字。
死寂的眼,翻涌起巨大痛苦,和……迟来的、噬心蚀骨的悔。
“怎么栽的?”沈浪追问,平淡如揭疤,“是不是……那本《怜花宝鉴》的点穴篇?”
阿飞身体骤僵!
眼瞳猛缩,如被最尖锐的锥刺穿!死死咬唇,血珠滚落。最终,极艰难,极微弱地,点了一下头。
嘶哑破碎的声音,挤出喉咙,带着血腥:
“她…看见…书…想…和吕凤先…骗我…说…参详…趁我不备…废了我…”字字如抽髓。
“唉……”
沈浪长长一叹,意味难言。
他摇头,带着自嘲与疲惫:
“时也,命也。谁叫贫道……也叫沈浪?”
目光重新锁住阿飞。嘲弄褪去:
“对你小子,贫道自问……比你亲爹,还多操几分心。”
话音未落。
沈浪目光,陡然转向地上!
那如待宰羔羊般惊恐颤抖的上官飞!
“公孙策,不对,”声音清晰,“上官飞。”
上官飞浑身剧震!恐惧瞬间攫紧心脏,几欲爆裂!想退,身体却僵如铁石。
“贫道,”沈浪声音无波,“要你——助他修行!”
“不——!!!”
上官飞魂飞魄散!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助他修行,但直觉告诉他,绝非好事!
凄厉尖叫,撕裂空气!什么少帮主尊严,金钱帮威势,在眼前这尊杀神面前,全是狗屁!
他手脚并用,疯狂向后爬。
只想离那青衫远点!再远点!
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声音扭曲:“沈浪,你敢!我爹是上官金虹,金钱帮不会放过你,你不能、不能——!”
沈浪嘴角蔑笑。
管你爹是谁?管你帮多大?
让你当个“公孙策”,已是慈悲,改写你以后被荆无命杀的命数!
他身形未动。
右手抬起,五指隔空,对着那惊恐爬行的上官飞,虚虚一抓!
“嗡——!”
无形无质,沛然莫御的恐怖吸力,瞬间笼罩上官飞。
爬行动作,骤然僵停。
仿佛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凭空提起。
四肢徒劳踢蹬,喉中“咯咯”作响,脸涨成紫红,眼球暴突,填满难以置信的绝望。
“呃啊——!”
惨嚎半声,戛然而止。
他感觉丹田气海,如同被凿开巨洞,十数年苦修、天材地宝堆砌的浑厚内力,如决堤洪流,失控奔涌!
比抽筋扒皮更痛万倍,精气神,生命本源,仿佛被那吸力生生抽离。经脉寸寸欲裂,灵魂无声尖啸。
沈浪右掌,泛起氤氲透明的光泽。
“海纳百川”!
此功参照《北冥》原理、《怜花》奇术、《九阴》易经锻骨和少林易筋经的精义,可谓是当世绝学!
狂暴内力洪流,经沈浪这转化、提纯、梳理。如雪消融,只余最精纯、最本源的生命能量。
与此同时!
沈浪左手如电穿空,五指拂柳,瞬间点中角落阿飞周身数十大穴。指尖蕴含的,是《易筋经》脱胎换骨、易经锻骨的至高真力!
“呃——!”
阿飞闷哼,枯槁身体剧震!
难以言喻的剧痛席卷,如同千万烧红钢针刺入枯萎断裂的经脉,又似被投入熔炉。
筋骨呻吟,拉伸、重塑!
然而。
剧痛之下,一股沛然莫御的暖流,如初春解冻的江河,带着磅礴生机,顺着沈浪打开的穴窍,汹涌灌入他干涸的丹田与百骸。
精纯、浩大、温和。蕴含改天换地的伟力。
冲刷残破经脉,强行拓宽、接续、滋养。
撞开闭塞穴窍,点燃沉寂气海。
如温暖岩浆,渗入萎缩筋骨,带来撕裂痛楚,也带来浴火重生的酥麻与力量。
“啊——!!!”
阿飞再难忍受,长啸破空。痛苦与解脱交织。
佝偻身体猛地挺直,如拉满强弓。
污衣下,枯瘦肌肉贲张蠕动,骨骼爆鸣。
死灰脸上,因痛扭曲,却在扭曲中焕发生命光泽。
麻木眼底,属于强者的光芒,在痛苦与新生中,顽强复燃!
破屋。
冰火两重天。
一边。
上官飞悬空,内力尽失,武功根基彻底崩塌,雄风不再,如拔了牙的老虎,抽了筋的蛇。
只剩一身空皮囊,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恐惧。虽未死,却比死更难受——金钱帮少帮主,成了废人。
另一边。
阿飞在长啸中挺直脊梁。周身蒸腾白色雾气,枯槁之躯如久旱逢霖,贪婪吞噬磅礴生命精元。
枯骨生肉,生机勃发,锋芒渐露!
沈浪立于两者之间。
仿佛同时行毁灭与新生之仪。
屋外,风雪呜咽,似也被这惊心动魄一幕震慑,声音低了几分。
沈浪收手。
上官飞“噗通”一声软倒在地,烂泥一般。眼神空洞,浑身冷汗浸透,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废了,彻底废了。
恐惧依旧,但更多是茫然和虚脱后的沉默。
阿飞则缓缓站定。虽依旧瘦削,但脊梁笔直如剑。
沈浪瞥了一眼地上瘫软的上官飞,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的怜悯:
“留你条命,你‘公孙策’的人设做定了。这结局,比死在荆无命手里体面,也……有趣得多。”
他嘴角微翘,“回去告诉你爹上官金虹,贫道替他管教儿子,分文不取。这笔账,算我沈浪头上便是。”
上官飞喉咙滚动,连怨恨的力气都生不出,只剩无边恐惧和屈辱。
沈浪不再看他,转向阿飞,:
“筋骨重塑,内力初复。剑心蒙尘,需以血洗。小子,路还长。为了纪念这重生时刻,贫道建议你以后就叫战狼阿飞吧,简单点也可以称呼为战飞!”
他负手,走向破败的门扉。
“跟上。此地污浊,配不上你即将重铸的剑。”
阿飞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新生的灼热与力量。他迈步,脚步虽虚浮,却异常坚定,跟上了那袭青衫。
风雪卷入门内,吹拂过瘫软如泥、眼神死灰的上官飞。
破屋重归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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