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张甯还是只选定了那本封面朴素、内容却似乎蕴藏着一个全新世界观的《会计学原理》。她抱着这本沉甸甸的书,感觉像是拿到了一张通往未知领域的地图,虽然前路迷雾重重,但至少有了方向。她抬眼望去,刚才还站在书架尽头、背影透着一股子执拗劲儿的彦宸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想了想,循着来路往回走,目光扫过楼梯口的指示牌:二楼,工具书、中小学教辅;三楼,文学艺术、历史哲学……她略一沉吟,推理小说不应该属于文学类买吗?但刚才彦宸手指的方向,似乎是通往上面那个不大的夹层。她顺着楼梯向上走了几步,指示牌上写着:夹层,期刊杂志、书画美术。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玩味的表情。
夹层区域的光线似乎更明亮些,人也比楼下经济管理区多了不少,大多是翻阅画报或时尚杂志的年轻人。张甯目光一扫,很快就在一个挂满了各种摄影、艺术类期刊的展示台前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彦宸正背对着楼梯口的方向,手里捧着一本铜版纸印刷、看起来颇为精美的杂志,脑袋凑得很近,嘴角咧开一个带着点傻气的笑容。他看得极其投入,手指划过一页,翻到新的内容时,嘴里还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惊叹意味的“哦……”。
张甯放轻了脚步,慢慢朝他走近。就在她距离他只有几步远时,彦宸大约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的身影,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一惊,手里的杂志差点没拿稳。他慌忙将杂志合上,啪地一声放回展示台,眼神狼狈地四处乱瞟,嘴里语无伦次地嘟囔着:“啊……那个,水彩……对,水彩画报在那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拿起旁边一本封面是风景画的《大众摄影》,盖在了他刚刚放下的那本杂志上,动作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仓皇。
张甯脚步未停,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她走到展示台前,目光在彦宸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慌乱和试图强装镇定的表情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她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将那本挡在上面的《大众摄影》挪开,拿起了下面那本被他“藏”起来的杂志。
封面赫然是一个穿着布料少得可怜的比基尼、身材曲线极为夸张惹火的金发女郎,正对着镜头摆出极具诱惑力的姿势。背景是蓝色的泳池和阳光。
张甯挑了挑眉,抬眼看向旁边的彦宸。只见他脸颊瞬间涨红,眼神躲闪,视线在天花板、地面和远处的书架之间来回跳跃,就是不敢与她对视,那副样子,活像是想立刻在脚下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然而,张甯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或生气或鄙夷,反而露出了一个饶有兴味的微笑。她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那封面不过是一张普通的风景照。她带着一种近乎于研究的专注,翻开了杂志。一页,两页……里面的内容果然“不负所望”,各种肤色、各种款式的泳装美女层出不穷,姿态一个比一个大胆,布料也越来越有“节约”的趋势。
彦宸站在一旁,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仿佛下一秒张甯就会把杂志摔在他脸上,然后义正词严地开始进行思想品德教育。
就在这时,张甯翻到一页,上面是一张某个丰满女模特的胸部特写,视觉冲击力极强。她不仅没有回避,反而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甚至发出了轻轻的“啧啧”声。然后,她抬起头,不是看向彦宸,而是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进行严肃的学术探讨般,带着纯粹的好奇和深刻的疑问开口了:
“……真的有这么大吗?”
彦宸:“??!”
他的大脑瞬间宕机,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张甯。她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涩、尴尬或者鄙夷,只有一种类似于看到珍奇生物或复杂几何图形时的探究神色。他几次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比如“我们快走吧”或者“你看错了这不是我看的”,但话到嘴边又被她那过于坦然和专注的表情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张甯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人的石化状态,她继续对着那张照片,开始了她的“学术分析”,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嗯……这个视觉冲击力确实很强。不过,从解剖学角度来看,乳腺组织的支撑结构和脂肪分布,达到这种尺寸和形态,同时还能维持这样的挺拔度……在自然发育的人群中,统计学概率应该极低吧?”
她微微侧过头,像是在向彦宸求证,又像是在自问:“是拍摄角度特别刁钻?还是后期图像处理技术?或者,是个别案例的极端发育?而且……”她指了指图片上完全无视重力定律的曲线,“你看,这种完全‘真空’的状态,居然一点下垂的迹象都没有……难道真的是天赋异禀?还是……现在有什么新的生物填充技术,比如……硅胶?”
彦宸整个人彻底僵住了,嘴巴无意识地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她疯了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是科学研讨会现场吗?!
没等他从“生物学分析”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张甯又换了个角度,开始了她的“美学评价”:“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不能看呢?人体本身就是一种自然结构,客观存在着比例和线条。如果某种特定的形态,比如这里的曲线和饱满感,在特定文化或个体认知中被定义为具有‘美感’——无论是基于黄金分割的潜意识偏好,还是对生命力的象征性解读,或者仅仅是视觉上的愉悦感——那它本身就具有被观察和讨论的价值吧?”
她微微偏着头,眼神清澈,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一个数学定理:“这和我们欣赏一个公式的简洁之美,或者一个物理定律的和谐之美,在本质上,难道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吗?为什么面对这种直观的、可能根植于生物本能的对对称、曲线和某种‘极致’形态的追求时,反而要觉得尴尬或者需要回避呢?审美本身,或许就是对各种形式‘存在’的观察和理解,没什么可羞耻或需要遮掩的。”
“我……我们……”彦宸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碾压粉碎,他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虽然干涩而微弱,“我们……还是去找推理小说吧?” 他能感觉到周围已经有几道好奇甚至带着点古怪的目光投向了他们这边,这对奇怪的、对着泳装美女照片进行“学术研讨”的组合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急什么。”张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手指又翻过一页。张甯似乎这才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她顺着彦宸的目光扫了一眼,又低头看向手中的杂志。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眼睛微微一亮,抬手掩着嘴,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哇,彦宸,你看这个,这毛毛……”
“啊——!” 彦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低吼一声,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了,一把伸出手,“啪”地一声合上了张甯手中的杂志,另一只手则快如闪电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走了走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张甯就往楼梯口跑。
“哎——你干嘛呀!”张甯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口中发出抗议,脸上却绽放出无比开心的笑容,清脆的笑声在夹层里回荡起来。她并没有挣扎,反而带着几分纵容,任由彦宸拉着她的手腕,像逃难一样冲下楼梯,一路小跑,“逃”出了这个让她觉得颇为有趣的夹层区域。
直到逃到二楼休息区的一个僻静转角处才猛地停了下来。彦宸大口喘着气,手还紧紧抓着张甯的手腕,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张甯也停了下来,脸颊因为刚才的小跑泛起健康的红晕,又忍不住笑了好一阵,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角落里回荡。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水光潋滟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揶揄地开口道:“跑这么快,你赶着上厕所啊?”
彦宸抬起头,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张甯,脸上露出一副彻底被打败、生无可恋的表情。他感觉自己今天一整天积攒起来的那点勇气、那点小心思,全都被张甯这套超越世俗、直击本质、甚至有点“非人”的可怕表现给碾得粉碎。他长长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别……别笑了,师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不敢逗你玩儿了……” 他是真的怕了,张甯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能把任何事情都上升到哲学思辨和科学研究高度的逻辑链条,简直比任何物理难题都更让他头疼。“太可怕了……学霸的世界果然是地狱……我要回家……”
张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一些,但眼底的笑意未减。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副夸张的、仿佛劫后余生的样子。然后,她的语调忽然转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目光锐利地锁定了他:
“哦?所以,你终于承认,你刚才那些行为一直是在‘逗我玩’了?!”
此话一出,彦宸那副心丧欲死、只想逃离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猛地抬起头,对上张甯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清澈、甚至有些冰冷的眼睛。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两人之间的嬉闹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目光紧紧地胶着在一起,无声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迅速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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