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暗火”隐蔽据点内,
张宗兴面前的桌子上,摊开着苏婉清刚刚破译的几份零碎电文和杜月笙渠道传来的密信。
信息拼凑出一个清晰的画面:
洪门“火爷”手下雷震等人,在制造了溪口惊天爆炸后身负重伤,正被国民党特务和当地保安团像撵兔子一样,在浙东的群山密林中亡命奔逃,情况岌岌可危。
“火爷这次是把天捅了个窟窿,”阿明咂咂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但也把自个儿架在火上了。”
苏婉清眉头紧锁:
“根据情报,戴笠的人已经封锁了主要通道,正在拉网式搜山。”
“雷震他们带着伤员,目标明显,恐怕撑不了多久。杜先生那边暗示,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无法提供直接援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宗兴身上。
张宗兴沉默着,手指在地图上浙东那片区域缓缓移动。于公,洪门此次行动虽显鲁莽,但其反蒋抗日的底色与“暗火”的目标有共通之处,且司徒美堂是重要盟友。
于私,江湖道义,见死不救,非豪杰所为。
但此刻出手,无异于火中取栗,一旦暴露,必将引来灭顶之灾。
利弊在心中急速权衡。
终于,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角落那个一直闷声不响、如同铁塔般的汉子身上。
“锤子。”
赵铁锤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一种压抑的兴奋取代:
“兴爷!您吩咐!”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张宗兴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的处分期未满,但眼下有一件紧要事,非你不可。”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靠近山区的标记点:
“火爷手下的雷震等人,被困在这一带。你带几个机灵、熟悉山地、且绝对可靠的弟兄,轻装简从,潜入进去,找到他们,把他们安全带出来。”
赵铁锤胸膛一挺,毫不犹豫:“兴爷放心!俺一定把洪门的弟兄接回来!”
“记住,”张宗兴按住他的肩膀,眼神无比严肃,
“此行凶险万分,不仅要避开官军的搜捕,还要提防可能存在的日本眼线。你的任务不是杀敌,是接应!”
“找到人,立刻按备用路线撤回,沿途会有我们的人提供有限支援。不准恋战,不准逞强!我要你和带去的弟兄,还有洪门的人,都活着回来!明白吗?”
“明白!接应为主,绝不恋战!”赵铁锤将张宗兴的话牢牢刻在心里。
“好!”张宗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准备吧,半小时后出发。武器带短枪和匕首,多带伤药和干粮。”
“是!”赵铁锤抱拳,转身大步离去,脚步沉稳有力,仿佛一头被放出笼的猛虎,终于等到了撒欢搏杀的时刻。
苏婉清有些担忧地看着赵铁锤的背影,低声道:
“宗兴,锤子他……性子急,我担心……”
“我知道。”张宗兴打断她,目光深邃,
“但锤子重义气,认死理,答应的事豁出命也会做到。而且他身手好,皮糙肉厚,熟悉山林战,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次,是考验,也是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况且,你不觉得锤子和火爷很像吗?乱世兄弟义气,义薄云天,千金不易!”
他转向阿明:“阿明,你那边对工部局和黑龙会的干扰行动照常进行,务必制造出我们主力仍在上海周旋的假象,吸引影佐的注意力。”
“明白!”
半小时后,据点后门。
赵铁锤已经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粗布短褂,打扮成山民模样,腰间鼓鼓囊囊别着家伙。他身后跟着精心挑选的三名弟兄,都是当年在东北山林里跟胡子(土匪)周旋过的好手,眼神精悍,沉默寡言。
张宗兴将一个小巧的指南针和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塞进赵铁锤手里:“保重。”
赵铁锤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兴爷,等俺的好消息!”
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三名弟兄,如同四道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上海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向着危机四伏的浙东山区潜行而去。
浙东,群山深处。
“野狐洞”内的空气污浊而压抑。土狗因失血和感染发起了高烧,蜷缩在角落里不停打着摆子,断臂处虽然被山猫用土法包扎,但依旧渗出黄水,情况恶化。
山猫自己也挂了彩,胳膊上缠着破布,脸色疲惫。
雷震靠坐在洞壁,受伤的小腿肿胀发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他听着洞外远远传来的、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和隐约的搜山呼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干粮即将告罄,伤药更是早已用尽。
“雷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
雷震何尝不知?但他现在拖着一条伤腿,带着两个伤员,突围无异于自杀。
就在这时,洞外负责警戒的山猫突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有人!靠近了!不是官兵的脚步声!”
洞内几人瞬间绷紧了神经,雷忍痛抓起身边的砍刀,阿青也握紧了匕首,屏住呼吸。
脚步声在洞口藤蔓外停下,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浓重关外口音的声音传了进来:
“里面的朋友,可是洪门‘火爷’座下,‘雷震’雷大哥?”
雷震心中一凛,与阿青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对方能准确找到这里,还报出名号?
“阁下是哪路神仙?”雷震沉声回应,手中刀握得更紧。
“俺叫赵铁锤,奉上海‘张先生’之命,来接应诸位好汉出山。”
“张先生?”雷震一愣,随即想起司徒美堂大哥曾提过的,在上海与洪门结盟的那位神秘人物。
“凭何信你?”
“火爷去年中秋,在香堂摆的是‘五祖下山’的阵势,敬的是‘三点革命茶’。”赵铁锤说出了一句洪门内部特定的暗语切口。
此言一出,雷震心中疑虑顿时消了大半。这切口非核心弟兄不可能知晓。
“快请进来!”
藤蔓掀开,赵铁锤带着三名弟兄弯腰钻了进来。他目光快速扫过洞内凄惨的景象,尤其在土狗和雷震的伤处停留片刻,眉头紧锁。
“情况比想的还糟。”赵铁锤言简意赅,
“赶紧收拾,跟俺走。官兵的网越收越紧了。”
“这位兄弟伤太重,怕是……”雷震看向土狗,声音沉重。
赵铁锤走到土狗身边,探了探他的额头,又看了看伤口,果断道:“不能丢下!山猫兄弟,你扶着他。雷大哥,你的腿,让俺这两个弟兄轮流背着你走!”
他带来的两名手下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搀扶雷震。
雷震看着赵铁锤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干脆利落的安排,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热流。江湖救急,雪中送炭,莫过于此!
“大恩不言谢!”雷震重重抱拳。
“都是打鬼子的弟兄,别说外道话!”赵铁锤一摆手,“阿青兄弟,你在前面探路,按这个方向。”他将张宗兴给的地图指给阿青看。
一行人迅速行动起来。
赵铁锤和他带来的弟兄展现出了极高的山地行进素养和反追踪技巧,专挑陡峭难行、守卫松懈的小径。
他们轮流背负着雷震,搀扶着土狗和山猫,在密林中艰难穿梭。
途中几次险些与搜山的小股部队遭遇,都被赵铁锤凭借野兽般的直觉和丰富的经验提前规避或巧妙绕开。
他的沉稳和果决,与传闻中的鲁莽形象大相径庭,让雷震等人暗自佩服。
经过一天一夜几乎不眠不休的亡命跋涉,他们终于按照预定路线,抵达了一处位于两省交界、极其隐蔽的山村。
这里早有“暗火”的外围人员接应,准备了干净的衣物、食物和基础的药品。
“到这里就暂时安全了。”赵铁锤看着雷震等人被妥善安置,终于松了口气,“你们先在这里养伤,等风头过去,再安排下一步转移。”
雷震紧紧握住赵铁锤粗糙的大手,虎目含泪:
“赵兄弟,救命之恩,雷震没齿难忘!回去告诉张先生,洪门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但有差遣,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
赵铁锤憨厚地笑了笑:
“雷大哥言重了。俺也是奉命行事。你们好好养着,俺得回去向兴爷复命了。”
他没有多做停留,留下部分弟兄协助警戒,自己带着原班人马,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群山之中,如同他来时一样。
这一次,他带回的不仅是任务完成的讯息,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来自洪门的生死盟约。
张宗兴这步险棋,在赵铁锤这把看似笨重、实则关键时刻绝不含糊的“铁锤”敲击下,发出了沉重而响亮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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