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的第一站,选择了江宁县城。江宁与南京城隔江相望,是应天府的重要属县,更是江南丝织业的中心之一。这里商贾云集,市面繁华,同时也是朝廷江宁织造局的所在地,官营手工业与民间机户关系错综复杂,“清田令”以及相关的新政在这里的影响尤为显着。
皇帝一行人扮作北方来的绸缎商,住进了江宁县城一家中等规模的客栈。韩赞周化身老管家,行事低调,但眼神锐利,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番子们则散在四周,暗中警戒。
稍作安顿,朱慈烺便带着韩赞周和两名护卫,信步走在江宁县的街道上。时值午后,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表面看确是一派太平景象。然而,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一些不寻常之处。
不少绸缎庄的门前颇为冷清,偶尔有顾客进去,也是匆匆交谈几句便离开,并未见大宗交易。一些茶楼酒肆里,聚集着不少身着绸衫、看似机户或商人模样的人,交头接耳,面色凝重,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朱慈烺走进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绸缎庄,掌柜的见他们衣着光鲜,气度不凡,连忙热情迎上。
“几位客官,想看些什么料子?小店有新到的杭缎、苏绣,还有应天府最好的云锦……”掌柜的口若悬河地介绍着。
朱慈烺随意看着,状似无意地问道:“掌柜的,生意可还好?我听说近来南方不太平,这丝绸买卖没受影响?”
掌柜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客官是北边来的吧?不瞒您说,影响大了去了!往年这时候,北地的客商早就来采买秋冬衣料了,可今年……唉,运河不太通,路上也不安生,生意差了一大截。”
“哦?”朱慈烺拿起一匹湖绸摩挲着,“我听说朝廷打了胜仗,收复了淮西,这商路不是应该更快恢复吗?”
“胜仗是打了,可……”掌柜的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客官有所不知,这打仗要钱要粮,朝廷……唉,不说这个。关键是,织造局那边最近规矩变了好多,要查账,要清点匠户,还要我们这些商户重新登记,缴纳什么‘特许经营捐’,说是用于新军饷械。这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价格涨了,北边的客商更嫌贵了。”
这时,旁边一个正在看料子的本地商人模样的老者插话道:“何止是特许捐!听说朝廷还要‘清田’,好多乡下的桑田鱼塘都要重新丈量,说是要厘清产权,增加税赋。这地要是被收了,或者加了重税,我们上哪去找那么便宜的生丝?这生意,眼看是做不下去了!”
掌柜的连忙使眼色让那老者禁声,对朱慈烺赔笑道:“客官别听他的,老人家瞎操心。朝廷自有朝廷的考量……”
朱慈烺不动声色,又问了问几种高档丝绸的价格,果然比他所了解的往年行情高了不少。他留下句“再看看”,便带着人离开了绸缎庄。
“韩大伴,都听到了?”走在街上,朱慈烺淡淡问道。
“老奴听到了。”韩赞周躬身道,“新政触动了这些机户、商人的利益,他们颇有怨言。而且,似乎有人在其中散布谣言,夸大‘清田’的影响,煽动不满。”
“意料之中。”朱慈烺眼神微冷,“改革就是利益的重新分配,动了别人的奶酪,岂能没有怨言?关键是,这怨言是仅仅停留在嘴上,还是已经化为了行动?江宁织造局,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记得,江宁织造向来是由皇帝亲信的太监出任,负责宫廷用度采买,同时也监视江南官场民情,地位特殊。现任江宁织造太监是谁?他对新政是何态度?是否与本地士绅商户有利益勾连?
“去查一下,重点查江宁织造局近期的账目,以及他们与本地哪些大户往来密切。”朱慈烺低声吩咐韩赞周,“记住,要隐秘。”
“老奴明白。”韩赞周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东厂的触角,早已开始向这些潜在的反对势力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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