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荒林,比白日更显狰狞可怖。
参天古木的枝叶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光,投下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各种奇异而惊悚的声响在四面八方回荡:远处不知名凶兽的嚎叫悠长而嗜血,近处灌木丛中窸窣作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头顶偶尔掠过夜栖飞禽扑翅的怪响,带起一阵阴冷的风。
禹紧握着手里的骨匕,弓着身子,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他的呼吸压得极低,全力运转着蛮呼吸法,将感知提升到极限。眉心处的青纹微微发热,帮助他在黑暗中勉强辨清前方数尺的路径,并能提前一丝感应到某些潜在的危险。
怀中的青铜碎片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温热,那无形的指引线变得清晰了不少,坚定地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这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在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中,至少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他不敢生火,只能凭借记忆和感觉,朝着碎片指引的方向艰难前行。尖锐的荆棘划破了他的麻布衣裳,在皮肤上留下细密的血痕。脚下时而踩到湿滑的苔藓或松动的碎石,好几次险些摔倒。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脏骤停,紧贴树干或巨石背后,屏息凝神,直到确认安全才敢继续前进。
途中,他曾惊动了一群正在啃食树根的黑鬃獠猪。这些家伙虽然通常不主动攻击人,但受惊后也变得极具攻击性。禹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处石缝中,听着獠猪暴躁的哼叫和獠牙刮擦岩石的声音,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直到獠猪群悻悻离去,他才敢出来,已是浑身冷汗。
后半夜,天空飘起了冰冷的细雨,让本就难行的道路变得更加泥泞湿滑。寒气渗透进单薄的衣裳,冻得他牙齿打颤。但他不敢停下,只能咬着牙,依靠不断运转蛮呼吸法产生的那点微弱热流硬抗。
就在他几乎要筋疲力尽,怀疑自己是否被碎片误导之时,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穿过一片极其茂密的藤蔓区,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坍塌已久的废墟。
这里似乎是山谷中的一片洼地。无数巨大的、断裂的黑石建筑构件散落四处,半埋在泥土和疯长的荒草之中。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宏伟轮廓:倾倒的巨柱、残破的拱门、还有大片雕刻着模糊图案的墙壁残垣。岁月和风雨磨平了大多数细节,但残留的痕迹依然透着一股苍凉、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与其他地方不同,更加沉滞,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和金属锈蚀的味道。怀中的青铜碎片骤然变得滚烫,那指引的感觉强烈到前所未有,直指废墟的最深处!
禹的心脏狂跳起来。就是这里!碎片指引的终点!
他压抑住激动,更加警惕地观察四周。这种古老的地方,往往伴随着未知的危险。他小心翼翼地踏入废墟,脚下踩着碎石和瓦砾,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跟随碎片的指引,绕过一堵堵断墙,越过一根根横亘在地的石梁,逐渐深入废墟核心。
最终,他停在一面相对完好的巨大石壁前。这石壁明显与其他建筑不同,是由某种泛着微光的黑色金属与岩石混合铸成,表面布满了极其繁复的、早已无法辨认的浮雕图案,但中央却有一处明显的、碗口大小的凹陷。
凹陷的形状…禹下意识地摸出怀中的青铜碎片。
他颤抖着,将碎片缓缓贴近那凹陷。
严丝合缝!
就在碎片嵌入凹陷的刹那,整个石壁猛地一震!表面那些模糊的浮雕纹路竟仿佛活了过来般,流淌起微弱的幽光!以碎片为中心,一道道光线如同脉络般瞬间蔓延至整面石壁!
低沉而古老的嗡鸣声从石壁深处响起,震得禹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紧接着,在禹惊骇的目光中,那面巨大的、看似坚不可摧的石壁,竟然从中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缝隙,并向两侧缓缓滑开!
一股更加古老、混浊、带着陈封万年尘埃的气息,从门后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阶梯,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大地的腹腔。阶梯两侧的石壁上,每隔一段便镶嵌着一块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奇异晶石,提供着勉强视物的照明,光芒微弱,只能照亮阶梯本身,更远处则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青铜碎片上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重新变回冰冷。但那扇打开的门,那幽深的阶梯,却散发着无尽的诱惑和致命的危险。
禹站在入口处,能清晰地感受到门内传来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极其古老而强大的东西沉睡在下方。但同时,他额间的青纹也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微微震颤着,传递出一种混合着渴望与警惕的复杂情绪。
进,还是不进?
少年只犹豫了极短的一瞬。
他回头望了望身后黑暗的荒林,又想起部落面临的困境和自己背负的屈辱。
眼神一凛,禹握紧骨匕,深吸了一口那陈腐的空气,毅然踏入了那条通往未知的向下阶梯。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身后的石门缓缓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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