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顾念真实身份的那个瞬间对槐稚秀而言如同在无尽的黑暗隧道中看到了尽头那束微弱却真实的光。这束光足以支撑她对抗全世界的黑暗。
她的伪装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如果说之前的她是靠着一丝偏执的信念在苦苦支撑,那么现在的她则是拥有了明确目标的顶级演员。她不再需要刻意去扮演那个精神崩溃的病人,因为每一次想到顾念正身处险境与她共处一室,每一次想到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伪装随时可能被戳破,她内心涌起的巨大焦虑与恐惧本身就是最真实的表演。
她依旧会在“教授”面前表现出情绪的不稳定。她画的画色调依然灰暗,但画面的内容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她开始画一些破碎的镜子、缠绕的迷宫和被锁链束缚的鸟。这些画作在“教授”看来是她内心世界彻底混乱、认知出现障碍的绝佳证明,是他“治疗”成功的有力佐证。
他不知道的是槐稚秀正在用这种最高明的方式向顾念传递着信息。每一面破碎的镜子都代表着一处监控探头的位置。迷宫里每一条看似无意义的死路都指向一个真实的守卫点。而那些鸟儿翅膀上羽毛的数量则对应着不同区域安保人员的数量。
这是一场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懂的艺术解谜游戏。
顾念每天都会借着“艺术交流”的机会去观摩槐稚秀的“大作”。他会站在画前久久地凝视,像一个真正的艺术评论家那样与她探讨画面的构图与隐喻。在“教授”的监视下他们谈论的是弗洛伊德的梦境解析和荣格的集体无意识。
而在无人能懂的层面他们正在交换着关于这座钢铁囚笼最核心的情报。顾念将槐稚秀提供的信息与凌风从外部传来的情报相互印证,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完善着那张最终的救援地图。
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默契,甚至不需要任何语言。
一个眼神的交汇,一次指尖在琴键上不经意的停顿,一个转身时细微的角度变化,都成了他们传递信息的密码。他们像两只在暴风雨来临前悄然筑巢的鸟,用最微小的材料,构建着他们逃离深渊的唯一希望。
然而这种刀尖上的舞蹈不可能永远不出现意外。
这天深夜疗养院里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槐稚秀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警卫们低沉的呵斥声。
出事了。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顾念暴露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抖。她不顾一切地冲下床想要跑出去,但房门早已被从外面反锁。她只能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绝望地拍打着门板。
而此刻在疗养院的另一端,那栋独立的艺术家住所里,顾念正面临着他潜入以来最大的危机。
警报并非因他而起。是疗养院里另一个真正的“病人”,一个因为毒瘾而产生严重幻觉的摇滚歌手,在深夜里突然发狂,打碎了窗户试图逃跑,从而触发了整个基地的最高级别警报。
数名手持电击棍和麻醉枪的安保人员冲进了那栋住所,将发狂的歌手制服。
而负责总监控的“教授”在确认只是一场虚惊后并没有立刻解除警报。他坐在监控室里,看着屏幕上那数十个分割的画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他决定利用这次意外,进行一次计划之外的“压力测试”。
他想看看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他那些“宝贝病人们”会有怎样的反应。尤其是那个让他越来越感兴趣的“亚历克斯”和那个正处在精神重塑关键期的槐稚秀。
顾念的房间门被猛地撞开。
两名身材高大的安保人员冲了进来,他们手中的强光手电毫不客气地照在了顾念的脸上。
“不许动!待在原地!”
刺眼的强光让顾念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穿着一身睡衣,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副刚刚被惊醒的,恰到好处的迷茫与惊恐。
他知道这是“教授”的试探。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一丝属于“顾念”的冷静与警惕,他必须是那个神经脆弱、胆小敏感的艺术家“亚历克斯”。
“发生了什么?是……是地震了吗?”他用带着北欧口音的英语颤声问道,身体甚至配合地向后缩了缩,表现出一个艺术家面对暴力时本能的恐惧。
那两名安保人员用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确认他没有任何异常后才用生硬的语气命令道:“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说完他们便转身离开了,但顾念知道在门外在走廊的阴影里,一定还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
他必须演下去。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装作惊魂未定地向外张望。然后他像是被外面的混乱吓到了一样,惊慌失措地拉上了窗帘。他走到吧台前倒了一杯威士忌,手却抖得厉害,酒液洒出了大半。他一口将剩下的酒灌下,然后便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这是一个精神脆弱的艺术家在遭遇突发惊吓后最真实也最合理的反应。
监控室里“教授”看着屏幕上“亚历克斯”那副懦弱不堪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这个丹麦人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而已。
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块屏幕,那是槐稚秀的房间。
女孩依旧在疯狂地拍打着房门,嘴里哭喊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词语。她的表现也完全符合一个受到惊吓、精神不稳定的病人的特征。
“教授”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解除警报。
他以为自己再次掌控了全局。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监控的死角里,顾念那张埋在臂弯里的脸上,眼神是何等的冰冷与锐利。
他也同样没有看到在槐稚秀那看似绝望的哭喊中,她的手正利用身体的掩护,飞快地将一枚小小的,从床头装饰上拆下来的,带有磁性的金属槐叶徽章,塞进了门板下方那条极其狭窄的缝隙里。
那枚徽章很小,小到足以被任何人忽略。
但它却承载着一个重要的信息。在他们之前的约定中,这枚徽章代表着——
“我已暴露,计划终止。不要来。”
她以为他暴露了。
她宁愿自己永远被困在这里,也不愿他为了救一个已经暴露的她而来送死。
这是她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下达的“命令”。
一个,用她的绝望与爱意写就的,让他撤退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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