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夜疼
凌晨一点的住院部格外静,只有走廊顶灯的电流声在空气中低嗡。沈如晦查完林砚的病房,刚走到护士站要签巡查记录,就听见斜对面病房传来一声闷响——是林殊住的302室。
他几乎是立刻冲过去,推门时手还没完全碰到把手,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痛哼。病房里只开着床头一盏小夜灯,暖黄的光落在林殊身上,他侧躺着蜷缩成一团,右手死死按着腹部的手术切口,冷汗把额前的碎发都浸湿了,贴在苍白的脸上。
“怎么了?”沈如晦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想扶他,指尖刚碰到林殊的肩膀,就被他猛地甩开。林殊喘着气,眼睛半睁着,瞳孔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像只被逼到角落的兽:“别碰……不用你管。”
“疼得厉害?”沈如晦没退开,目光落在他按切口的手上——纱布边缘已经渗出血迹,显然是刚才翻身时扯到了伤口。他伸手去摸床头的呼叫铃,却被林殊抓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别叫护士……我没事。”
“没事?”沈如晦低头看着他,声音沉了些,“伤口渗血了,再硬撑会感染。”他掰开林殊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冷汗,又凉又黏。林殊没再挣扎,只是偏过头,盯着墙面上的阴影,呼吸声里带着明显的颤抖:“老毛病了……以前疼的时候,咬着毛巾就能扛过去。”
沈如晦没说话,转身去卫生间拧了条热毛巾,回来时见林殊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眉头皱得紧紧的,连嘴唇都咬得泛白。他蹲下身,用热毛巾轻轻擦去林殊额角的汗,动作比平时轻了许多:“哪里最疼?是切口还是里面?”
“里面……像有东西在搅。”林殊的声音低哑,带着难以察觉的脆弱,“跟上次……跟上次肝血肿破的时候一样。”
沈如晦的心猛地一沉。他伸手掀开林殊的病号服下摆,小心避开切口,指尖在他的肝区轻轻按压——刚碰到位置,林殊就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这里?”沈如晦问,见林殊点头,他立刻起身:“我去拿超声仪,马上回来。”
“别去……”林殊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眼神里难得有了点慌乱,“现在太晚了,别麻烦……”
“不麻烦。”沈如晦扯回衣角,语气没商量,“你是病人,我是医生,这是我的事。”他快步走出病房,没两分钟就推着便携超声仪回来,还带了个护士。林殊见躲不过,只好慢慢平躺下来,只是手还紧紧攥着床单,指节泛白。
超声探头涂上耦合剂,刚贴到林殊的腹部,他就瑟缩了一下。沈如晦放缓动作,目光盯着屏幕——肝区没有新的血肿,切口下只有少量渗液,不算严重,但林殊的疼却不像装的。“奇怪,”护士在旁边小声说,“超声看着没事,怎么会这么疼?”
沈如晦没说话,手指在林殊的腹壁上轻轻滑动,忽然停在他旧疤痕的位置——那里比周围皮肤硬些,按压时林殊的反应更剧烈。他心里忽然有个念头:“你这道旧疤,是什么时候弄的?”
林殊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飘向窗外的夜色:“很多年前……车祸。”
“车祸?”沈如晦挑眉,指尖还停在疤痕上,“车祸伤不到肝包膜深层,你这疤痕下面,有手术缝合的痕迹,而且是很粗糙的缝合,不像正规医院做的。”
林殊的呼吸猛地一滞,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脸色更白了。超声仪的屏幕还亮着,沈如晦看着上面的影像,忽然注意到林殊的胆囊壁比正常厚很多,像是长期炎症刺激的结果。“你平时是不是经常吃止痛药?”他问,见林殊没否认,又补充道,“止痛药伤胆囊,你这疼,可能是胆囊炎症加伤口牵扯,不是肝的问题。”
他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药盘,倒了杯温水,又拿出一粒解痉药:“先吃这个,能缓解胆囊痉挛,要是还疼,再给你打止痛针。”林殊没动,沈如晦只好把药递到他嘴边,见他还是不张嘴,只好说:“你要是疼得睡不着,明天怎么问林砚线索?”
这句话又戳中了林殊的软肋。他缓缓张开嘴,沈如晦把药送进去,又递过水杯。林殊喝了口水,药片咽下去时,喉结滚了滚,眼神里的防备淡了些。“谢谢。”他小声说,声音轻得像要被夜色吞掉。
沈如晦没接话,帮他盖好被子,又调整了床头的角度,让他能躺得舒服些:“我就在护士站,有事按铃。”他转身要走,衣角却又被林殊抓住——这次力道轻了很多,像怕惊扰什么似的。
“沈医生,”林殊的声音很轻,“你……你见过死在手术台上的人吗?”
沈如晦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小夜灯的光落在林殊脸上,能看见他眼底的恐惧——不是平时面对尸体的冷静,是藏在骨子里的怕。“见过。”他走到床边,重新蹲下,“在高原,我救过一个兵,气管切开做了,血也输了,最后还是没留住。”
“他疼吗?”林殊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子。
“疼,但他没喊,就抓着我的手,说让我替他活下去。”沈如晦的声音低了些,“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怕我分心,怕我也垮了。”
林殊没再说话,只是慢慢松开了抓着沈如晦衣角的手,眼神落在天花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沈如晦站起身,又看了眼他的切口——纱布没再渗血,应该没大碍。“睡吧,”他说,“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走出病房时,走廊的灯依旧亮着。沈如晦站在护士站,看着302室的门,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林殊的疼,一半是身体的,一半是心里的。那道旧疤痕,那个刻着“雾”字的金属片,还有林雾的失踪,都像针一样扎在林殊心里,比手术切口更疼。
他刚要签巡查记录,手机突然响了——是省厅法医中心的电话。接起后,听筒里传来老法医的声音:“小沈,你让我查的昙花纽扣,有线索了!这种纽扣是十年前一个叫‘昙花工坊’的地方做的,专门给定制风衣供货,但十年前工坊着火,老板和工人都死了,没留下什么记录。”
“着火?”沈如晦皱眉,“确定是意外吗?”
“不确定,当时查的是意外,但有目击者说,着火前看见有人搬东西出来,像是故意的。”老法医的声音顿了顿,“对了,我还查到,林殊的哥哥林雾,十年前就在那个工坊打工!”
沈如晦的心猛地一沉。林雾在昙花工坊打工,工坊着火后失踪,林殊的旧疤痕是十年前的,还有那个刻着昙花的纽扣——这一切,都在十年前就埋下了伏笔。他抬头看向302室的门,里面的林殊应该还没睡着,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和“昙花”有关。
挂了电话,沈如晦又走到302室门口,轻轻推开门一条缝。林殊还醒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脸上,像蒙了一层霜。沈如晦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心里忽然明白——林殊入院不是意外,他的疼也不是偶然,十年前那场火,早就把他和林雾,还有“昙花”,都绑在了一起。
凌晨两点,沈如晦终于签完巡查记录,准备回值班室休息。路过林砚的病房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林砚还在睡,呼吸平稳。可一想到明天林砚醒来,要面对林殊住院、林雾有线索的事,沈如晦就觉得,这场“连环高坠案”,才刚刚开始撕开冰山一角。
他刚走到值班室门口,就听见302室的呼叫铃响了。沈如晦立刻跑过去,推门就看见林殊坐起身,脸色苍白,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十年前的昙花工坊,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男人,一个是林雾,另一个,竟然和沈如晦在高原救过的那个兵,有几分相似。
“沈医生,”林殊的声音发颤,“这个兵……你认识吗?”
沈如晦凑过去看照片,心脏瞬间像被攥紧——照片上的兵,胸前的姓名牌清清楚楚写着“赵二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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