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浸透在一种被抽离了杂音的纯粹寂静里,只有慕砚青翻阅书页时带起的、几不可闻的气流声。季鲸落蜷在对面的阴影中,手机屏幕的光勾勒出他专注而卑微的侧影。论坛上,那些将哥哥奉若神明的字眼,像滚烫的烙铁,既灼烧着他隐秘的痴恋,也映照出他深不见底的自卑。
他贪婪地呼吸着这与哥哥共处一室的空气,即使这寂静压抑得让他心脏蜷缩。他抿了抿唇,试图湿润那因紧张而干涩的唇瓣,终于鼓足勇气,将一句试探轻飘飘地掷出,声音低微得如同呓语:
“哥……论坛上,很热闹。”
慕砚青没有抬头。他的目光仿佛被钉在了书页的墨迹之间,纹丝不动。没有回应,没有眼神,甚至连一丝表示听见了的微表情都吝于给予。仿佛季鲸落的话语,只是空气中无意义的振动,是【不值得】投注丝毫注意力的存在。
一股冰冷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季鲸落。他几乎能“读”懂那沉默背后的含义:【不值得关注。】
是的,不值得。在慕砚青的世界里,外界的喧嚣、他人的评价,连同他这个弟弟小心翼翼的靠近,或许都归属于“不值得”的范畴。哥哥生来就拥有父母毫无杂质、滚烫真实的疼爱,拥有令人仰望的智慧与容颜,他的一切得到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季鲸落这点微弱的声音,在他那由“不值得”事物构筑起的屏障前,轻易就被弹开了。
他不敢有丝毫埋怨。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自己强行掐灭。哥哥怎么会错呢?哥哥只是……只是本性如此,清冷,专注,不理会俗务。他甚至害怕,怕自己内心深处哪怕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都会被哥哥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察觉。他承担不起任何可能被哥哥厌恶的风险。
这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开启了记忆深处那扇屈辱与伪善交织的门。
在慕砚青清澈的视野里,世界是温暖光明的。父亲与他亦师亦友,眼神是纯粹的欣赏;母亲对他无微不至,关爱是发自肺腑的流淌。而对他季鲸落,父母在慕砚青目光所及之处,永远是慈爱包容的模样,笑容恰到好处,言语温和动听,精心维护着和睦家庭的假象。
可假象之下呢?
是养母在慕砚青视线死角投来的、带着衡量与冷漠的一瞥;是养父那句“不要给你哥哥增添无谓的烦恼”的“关切”;是佣人们精准区分对待的“规矩”——给大少爷的是恭敬,给“鲸落少爷”的,是流于表面的客套。
他的存在,仿佛只是这个完美画卷上一个用于证明仁爱的标签。他像一株缠绕在雪松脚下的藤蔓,病态地仰望着那参天的高度,依赖那清冷的光合作用存活,却又因自身的缠绕而自觉丑陋。他疯狂地搜集着关于慕砚青的一切痕迹——废弃的草稿,残留着气息的衣物,无数个偷拍的、定格的瞬间。那个庞大的加密相册,是他肮脏秘密的巢穴,也是他荒芜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慕砚青合上书,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滞。他起身,目光未曾偏移,径直走向浴室。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宣告着与周围一切的隔阂。
就在他经过季鲸落身侧,衣角即将擦过的瞬间,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季鲸落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屏幕上,赫然是他自己站在领奖台的照片,金牌折射着冷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慕砚青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他的眼神甚至没有为那影像停留零点一秒,如同掠过无关的尘埃,带着一种彻底的、源自本能的【漠视】。那眼神无声地宣告着:【这些,连同你此刻的行为,都不值得我投注目光。】
随即,他步入浴室,门被轻轻合上。
“嗒。”
轻响在绝对的寂静中回荡,如同最终的判词。
季鲸落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像一摊软泥般陷进椅子。手机从他脱力的指间滑落,“啪”地一声脆响,屏幕碎裂成蛛网,映照出他支离破碎的倒影。
那基于“不值得”原则的彻底无视,比任何责难都更深刻地碾碎了他的心。他活在这个精心编织的谎言牢笼里,而牢笼之外,他唯一仰望的神只,连他卑微的供奉与凝视,都定义为“不值得”。
他不敢责怪,不敢埋怨,甚至不敢在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他只能将所有的痛苦、酸涩与绝望死死摁在心底最深处,任由它们在寂静中发酵,腐烂。这场由“不值得”构筑的寂静,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将他所有的爱恋与自我,都放逐在了永无止境的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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