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鲸落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熟悉的、属于西山别墅卧室的、带着淡淡消毒水气息的空气。然后是身体深处传来的沉重无力感,以及太阳穴隐隐的、药物残留带来的钝痛。
他睁开眼,天花板上熟悉的吊灯图案映入眼帘。窗外,天光黯淡,不知是清晨还是黄昏。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着,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标本。
记忆如同潮水般缓慢回涌,美术馆副展厅里那幅画,那只被钉住的蝴蝶,周围惊诧的目光,慕砚青冰冷的眼神和严厉的斥责,还有最后那强制性的昏迷……每一个细节,都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带着刻骨的羞耻和绝望。
他失败了。在最重要的“测试”中,他彻底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他还将自己最不堪、最失控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了慕砚青面前,印证了他所有关于自己“不稳定”、“危险”的判断。
门外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季鲸落没有转头,依旧维持着凝视天花板的姿势。
进来的是慕砚青。他走到床边,停下脚步。没有问候,没有询问,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审判者。
“医生来看过了。”良久,慕砚青开口,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急性应激障碍。你需要绝对静养。”
季鲸落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应。
“从今天起,”慕砚青继续宣布,语气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可更改的文件,“画室暂时关闭。所有画具封存。”
“花园活动,无限期暂停。”
“你的饮食和药物,会由专人定时送入房间。”
“未经允许,不得离开这个房间。”
一条条命令,冰冷,清晰,不容置疑。他将原本还有一丝缝隙的牢笼,彻底改造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只供他躺着的囚室。他收回了之前所有可能的“优待”,甚至剥夺了他最后的精神寄托——绘画。
这不是惩罚,这是基于他“病情”和“不稳定表现”所做出的、最“合理”的处置。
季鲸落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慕砚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轻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愤怒,没有哀求,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仿佛慕砚青宣布的,不过是明天会下雨这样寻常的事情。
慕砚青看着他这副彻底放弃挣扎、如同失去灵魂的空壳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死寂,比他之前的任何反抗或伪装,都更让人……难以捉摸。但他很快将这点异样压下。这不正是确保“稳定”和“安全”所需要的状态吗?
“认清现状,对你有好处。”慕砚青最后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房间里只剩下季鲸落一个人,和无边无际的死寂。
他不知道就这样躺了多久,直到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隐没,房间陷入完全的黑暗。
他终于动了动,极其艰难地支撑起虚弱的身体,摸索着走到窗边。
窗外,熟悉的风景依旧。只是,他敏锐地注意到,楼下花园入口处,多了两名如同雕塑般伫立的黑影。而窗户本身,虽然看起来没有变化,但他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是被从外部彻底锁死了,或者,换了更高级的、他无法打开的锁。
他抬起头,望着窗外被窗框切割成方形的、灰蒙蒙的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冷的玻璃。
然后,他用指尖,在蒙着一层薄薄水汽的玻璃上,一遍,又一遍,反复地写着两个字——自由。
水汽模糊了字迹,他固执地再写上。仿佛这是一种无声的哀嚎,一种对灵魂的最后祭奠。
写到最后,他的手指无力地垂下,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蜷缩在窗下的阴影里。
没有眼泪,没有声音。
西山别墅,成了他无声的坟茔。而他,亲手为自己钉上了棺材的最后一颗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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