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慕砚青离去约莫半月后,二月红以“需要静心钻研一段失传古谱,不愿被人打扰”为由,向红父请求,将他自己所居的院落以及紧邻的、原本属于慕砚青的那座清幽小院,进行一番“小小的改造”。
红父只当他是化思念为动力,潜心艺术,自然无有不允,还拨了银钱和一批绝对可靠、口风极紧的老匠人供他差遣。
改造工程在外人看来,并无甚出奇。无非是加固墙体,重新铺设部分地砖,在二月红自己的卧室旁隔出一间更衣兼小书房,以及在慕砚青旧居的院落里移栽了些新的花木,将书房内部重新粉饰了一番。
然而,在这看似寻常的工程之下,隐藏着二月红亲自设计、只有他一人知晓全貌的秘密。
他利用了红府地下原本就存在的一些废弃的、用以排水或通风的狭窄通道,巧妙地将其拓宽、连接。无数个夜晚,当整个红府沉睡,他便亲自潜入地下,如同最执着的工匠,一砖一瓦地,挖掘、砌筑。泥土沾污了他的锦衣,汗水浸透了他的鬓发,但他毫不在意。那双本该抚琴弄扇、水袖翻飞的手,磨出了血泡,结成了厚茧。
一条幽深、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青砖地道,在他夜以继日的偏执下,悄然成型。地道的一端,在他卧室那看似厚重的书架之后,设有极其精巧的机括开启。另一端,则直达慕砚青旧居书房地下——一个被他彻底改造过的空间。
他命人将慕砚青书房的地下挖空,以青石垒砌,营造了一个坚固而隐秘的密室。密室的入口,隐藏在原本放置书案的地板之下,同样机关巧妙,与地道出口完美衔接。
当一切土木工程完毕,匠人们退去,二月红独自一人,点燃烛火,第一次通过那条幽暗的地道,走进了这个完全属于他的、绝对隐秘的世界。
密室不大,却布置得极其用心。四壁空空,仅在北墙放置了一张紫檀木打造的、宽大而华丽的贵妃榻。榻上铺着厚厚的、雪白的狐裘毯子,与慕砚青霜雪般的发丝颜色相仿。除此之外,室内再无他物,空旷得有些诡异。
这里,将是他存放“师傅”的地方。
从这一天起,二月红的生活,被严格地分割成了表里两层。
人前,他是那个温润如玉、醉心戏曲的红家二爷二月红。他待人接物依旧温和有礼,对戏曲的钻研愈发精深,唱腔身段日益完美,赢得了更多的赞誉。在红父面前,他依旧是那个孝顺、偶尔会因思念师傅而流露出些许感伤的儿子。
但人后,当夜色笼罩,他便彻底撕下了那层温柔的画皮。
他通过那条青砖地道,进入密室。密室里常年备着上好的宣纸、徽墨、湖笔,以及各种珍贵的矿物颜料。
他做的第一件事,永远是作画。
就着摇曳的烛火(后来他换成了更稳定的长明灯),他铺开宣纸,研磨浓墨,然后闭上眼,极力回忆慕砚青的容貌。那冰蓝色的长发,那额间流转着微光的圣莲,那淡漠得不含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冰蓝色瞳孔,那完美得不似真人的面部线条……
起初,他画得并不顺利。总觉得哪里不对,眼神不够冷,气质不够超然。他烦躁地撕毁了一张又一张画稿。
但随着时间推移,在日复一日的偏执描摹下,他的画技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提升。他对慕砚青容貌的把握,也越来越精准。
一天,至少三张。这是他对自己的硬性规定。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画好的肖像,他并不装裱,也不悬挂。而是仔细地卷好,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贵妃榻内侧,越积越多。仿佛这些画纸,便是他捕捉到的、师傅存在的碎片。
做完这一切,他才会吹熄大部分灯火,只留一盏。然后,他脱下外袍,仅着中衣,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躺上那张铺着雪白狐裘的贵妃榻。
他将那些画卷紧紧抱在怀里,或者铺散在身边,将自己置身于无数个“慕砚青”的冰冷注视之下。他侧卧着,脸颊贴着冰凉的画纸,鼻尖仿佛能嗅到墨香中那一丝虚幻的冰雪气息。
“师傅……”
“您在哪里……”
“您看看徒儿画得像不像?”
“您……何时回来?”
他低声地、反复地呓语,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痴迷与哀怨。有时,他会就这样抱着画卷,在密室里待上好几个时辰,直至天光将亮,才匆匆通过地道返回自己的卧室,洗去一身墨香与偏执,重新变回那个温柔和煦的二月红。
青砖地道,连接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也连接着他分裂的两面人格。画中仙,怀中卷,成了他这十年间,唯一的、病态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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