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阁静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凌姓男子意味深长的目光隔绝在内。玄渊沿着旋转阶梯向上走去，步伐平稳，面色无波，但识海中却波澜暗涌。
“老大，那家伙绝对有问题！”炎烬率先按捺不住，意念中带着愤愤不平，“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眼神却像钩子，恨不得把咱们从里到外扒个干净！还想要咱们从回廊带来的宝贝？做梦！”
“分析目标‘凌’的行为模式。”虚络冰冷的数据流紧随其后，“其提出的三个条件具有高度针对性，尤其是第三条，直接指向信息源，远超常规情报交易范畴。结合其能准确说出‘源核’与‘混沌’相关信息，且对您身上蕴含的‘寂灭星辰’之力有所感应……推论：此人对您的来历及目的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或其背后势力情报网络极其庞大深入。威胁等级：高。建议优先规避。”
玄渊走在万象阁一楼光可鉴人的暖玉地面上，目光扫过那些流光溢彩的陈列品，心中冷意弥漫。虚络的分析与他直觉相符。那个姓凌的，绝不仅仅是万象阁的鉴宝师那么简单。他那看似热情精明的外表下，隐藏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本质。
“他知道的太多了。”玄渊在心中回应，“而且，他似乎在……引导我。”
引导他去探寻“源核”，引导他去触碰所谓的“禁忌”。这感觉，与当初在葬星回廊被“凌”评估警告时不同，少了几分冰冷的宣判，多了几分……戏谑与算计？
他不再停留，快步离开了万象阁。外面阳光正好，坊市依旧喧嚣，但他却感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他需要尽快离开流云坊市。
然而，就在他融入人流，准备返回小院稍作收拾便立刻启程时，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剥离感”，毫无征兆地降临。
周遭的一切——喧嚣的人声、掠过的遁光、店铺招揽生意的吆喝、甚至空气中灵气的流动——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色彩微微褪去，变得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般模糊、不真实。唯有他自身的存在，被突兀地、强制性地凸显出来，如同舞台中央唯一的演员。
时间并未停止，但他的思维，他的感知，却被拉入了一个独立于外界之外的、绝对寂静的维度。
“又来了……”玄渊心中一沉。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
果然，下一个刹那，那个淡漠、平静，仿佛叙述着与自身毫无关系之事的声音，直接在他存在的核心响起，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观测日志更新：变量‘玄渊’，青玄界流云坊市活动记录。”
“行为分析：成功获取‘源核碎片-7’，触发‘万象阁’隐藏交互节点‘凌-734号接口’。应对策略：规避，警惕性提升。符合‘混沌变量’行为模式预测区间（78.3%吻合度）。”
“成长评估：伤势恢复速率+12%，混沌同调初步稳定，对低维信息陷阱识别能力+5%。综合潜力评级：微幅上调。”
“备注：青阳仙宗化神修士‘赵乾’神识扫描记录已归档，标记为‘偶然干扰’，无需介入。”
这声音，正是来自“观测者第七序列，执行单元，凌”！它竟然再次直接进行信息传递！而且，听其内容，它似乎一直就在“看着”！看着他进入鬼市，看着他获得源核碎片，看着他与万象阁的凌先生交锋，甚至……连青阳仙宗化神修士的扫描都被它记录在案！
一股寒意从玄渊脊椎骨窜起。他感觉自己就像实验笼中的小白鼠，一举一动都被详细记录、分析、评估！
“你到底想做什么？！”玄渊以意念怒吼，试图与这无处不在的“观测”对抗，“既然视我为变量，为何不直接出手抹除？这般窥探，有何意义？！”
那淡漠的声音似乎微微停顿了千分之一瞬，仿佛在处理这个“无意义”的提问，然后依旧毫无波澜地回应：
“意义？低维生命的常见认知局限。观测本身，即是意义。”
“抹除变量，如同擦拭棋盘上的尘埃，无法增加‘信息熵’。观察变量的挣扎、成长、偏离、乃至……最终的崩溃或升华，其所产生的‘信息变化’，才是具有价值的观测数据。”
“你的存在，你的选择，你此刻的愤怒与不解……皆为数据流的一部分。很有趣，不是吗？”
它的语气，竟然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玩味”的意味？但这“玩味”背后，是更加深沉的、令人绝望的漠然。
“至于‘凌-734号接口’……”那声音继续平淡地叙述，仿佛在念诵一段无关紧要的说明书，“乃是主体投入此界用于增加‘观测变量互动性’的众多交互节点之一。其行为模式设定为‘信息诱导与压力施加’，旨在测试变量在面临信息不对称及潜在威胁时的应变能力。看来，初步交互结果，已有效提升了你的警惕阈值。数据有效。”
玄渊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刺破掌心。交互节点？增加观测变量互动性？测试应变能力？原来那万象阁的凌先生，根本就是“凌霄”或者说“观测者序列”投放下来的一个……“道具”？一个用来给他制造麻烦、观察他反应的“Npc”？！
这种被更高维度存在如同摆弄棋子般操控、连遇到的“人”都可能只是虚假投影的感觉，比直面死亡更让人感到愤怒与无力！
“无聊……”玄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充满了极致的讥讽与不屈，“你们这些所谓的观测者，难道就只剩下这种……玩弄蝼蚁取乐的无聊把戏了吗？！”
“无聊？”那淡漠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可以被称之为“情绪”的波动——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确认？
“从你的维度理解，或许可以如此定义。当‘全知’与‘全能’成为常态，当过去未来皆如掌纹般清晰，当宇宙生灭亦不过是一次呼吸……‘有趣’便成了最稀缺的资源。”
“而你的挣扎，变量‘玄渊’，是目前诸多观测样本中，相对……不那么‘无聊’的一个。”
“继续你的旅程吧。去追寻‘源核’，去触碰‘禁忌’，去面对我们将为你设置的更多‘挑战’……”
“你越是不甘，越是反抗，所绽放出的‘信息火花’，便越是……璀璨。”
声音渐渐淡去，那种被剥离的孤立感也随之消失。周围的喧嚣与人气重新变得真实而清晰，阳光重新有了温度。
玄渊站在原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知道，那不是。那是来自更高维度的、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印痕。他抬起头，看向蔚蓝的天空，那双深邃的眸子中，之前的愤怒与无力已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东西所取代。
“信息火花……璀璨……”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好啊。”
“那我就燃起一场……足以烧穿你们这所谓‘观测’的……混沌之火！”
他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不起眼的流光，径直向着流云坊市的出口方向掠去。
目标——东方，无尽海，归墟海眼！
既然观测者希望他去追寻源核，触碰禁忌，那他便去！他要看看，在这条被“安排”好的道路上，他这颗“变量”，最终究竟能偏离到何种程度！他要在这无聊的“观测游戏”中，撕开一条属于他自己的生路！
而在他离去后不久，万象阁三楼，一间可俯瞰大半个坊市的雅室内。
那位凌姓男子，或者说，“凌-734号接口”，正悠闲地品着一杯灵茶。他望着玄渊消失的方向，脸上那职业化的和煦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之前那淡漠声音同源的、超然物外的平静。
他轻轻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棋子已动，舞台东移。”
“归墟海眼……那块碎片，应该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吧？”
“真是……期待啊。”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中倒映着窗外繁华的坊市，却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略显冗长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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