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航道，温暖如昨，璀璨依旧。
方舟在其怀抱中沉默航行了百万年，其内里的文明早已将这条奇迹之路的存在视为与呼吸般自然的天理。
仙科技的光芒照亮了金属的殿堂，延寿的丹术与强化的基因让一代代方舟子民繁衍生息，仿佛这无尽的航行真的可以直至永恒。
然而，主控核心深处，那块唯有最高权限者才能触及的光幕上，一行冰冷猩红的数字，无声地诉说着残酷的真相：
【星光航道能量储备：1.003%】 【基于当前消耗速率及预估航道衰减，预计维持时间：1,200标准方舟年】 【警告：当能量储备低于0.5%，归零引擎将因能量逆流进入不可控自噬状态，优先吞噬最近能量源（方舟本体）】
终极的困境，如同悬顶的铡刀，终于落下了锋刃。
十亿年的馈赠，终有尽时。
道果童子燃尽自身换来的，并非永生，而是一段漫长到足以让文明遗忘自身起源、却又注定终结的……缓刑。
消息被韩立（墨渊）以最高权限封锁，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依旧如同无形的寒流，悄然渗透了方舟的每一个角落。
能源配给被进一步收紧，某些非关键区域的灵灯开始变得昏暗，维持生态循环的法阵输出功率悄然降低，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了几分。
一种无声的恐慌，在经历了百万年相对“和平”岁月后的方舟文明中，悄然蔓延。
最高议事厅，环形光幕上投射着方舟各区域的实时数据，以及那令人绝望的能量曲线。
数十位经历了漫长岁月、修为与智慧皆处于方舟顶峰的执政官与首席科学家们，面色凝重，沉默无言。
所有的方案都被提出，又被无情否决。
“尝试抽取虚空能量？我们已经试了百万年，效率低下到可以忽略不计，根本无法替代航道能量。”
“寻找新的小世界归零？这片高维虚空贫瘠得令人绝望，百万年来一无所获。”
“降低能耗至维持最低生存标准？计算显示，即便立刻停止所有非必要活动，包括修炼、研究、乃至大部分生态循环，最多也只能延长不到五千年的时限，且文明将彻底退化，失去一切未来可能性。”
“尝试解析甚至复制星光航道能量？”一位年轻的天才物理学家刚提出这个想法，就在周围一片看疯子般的目光中颓然坐下。
解析道果？那是凡人试图理解神只的领域，百万年来的研究除了证明其不可知性外，一无所获。
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的冰水，淹没了整个议事厅。
出路，似乎全部堵死。
就在一片死寂之中，一个一直沉默坐在角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中闪烁着某种近乎偏执理性的老科学家，缓缓抬起了头。
他是生物意识与信息工程部的首席，埃兹拉。
他的声音干涩而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最后的侥幸：
“物理层面的逃生……概率已无限趋近于零。”
“那么，唯一可能延续‘文明’的方式……或许不再是保全我们的肉体。”
他缓缓调出了一份标注着【绝密·缸脑计划】的庞大文件。
“放弃肉体，剥离意识。”
“将全体方舟成员的意识思维，进行高精度扫描、编码、上传，注入我们利用魔瓶部分残留技术、结合最顶尖灵能计算机制造的【瓶中神国】——一个足以容纳百亿意识的超级虚拟世界。”
“届时，方舟本体所需的能源将降至最低，仅需维持神国服务器的基础运行，星光航道的残余能量足以支撑其运行……或许百万年，甚至更久。”
“意识……永生。”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放弃真实的宇宙，放弃血肉之躯，放弃一切感官体验，将文明的未来寄托于一个虚拟的、由代码和法则构建的世界中？
这究竟是进化，还是终极的逃避？
是文明的延续，还是文明的……坟墓？
“这……这简直是亵渎！”一位年迈的元婴修士颤声道，“神魂岂可拘于虚器之中？此乃邪道！”
“但这是唯一能让我们‘存在’下去的方法！”另一位年轻的基因学家反驳，眼中却带着恐惧，“难道要一起等着被归零引擎反噬，化为虚无吗？”
“虚拟世界是否会有尽头？服务器能运行多久？如果服务器损坏呢？”
“意识上传后，我们还是‘我们’吗？还是只是一段拥有我们记忆的复制品？”
“谁有权力决定整个文明的意识被装进一个‘瓶子’里？”
激烈的争论爆发开来，恐惧、愤怒、茫然、还有一丝绝望中的疯狂，交织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那一直沉默坐在主位上的身影——墨雪。
百万年来，她一直是方舟实际上的最高执政官，以轮回之力调和各方，以冰霜般的理智引领方向。
此刻，她绝美的面容上覆盖着一层寒霜，眼神深邃如万古冰渊，无人能看透其下的波澜。
她缓缓抬起手，争论声瞬间平息。
“埃兹拉首席，”她的声音清冷如常，听不出丝毫情绪，“计划可行性评估。最高精度上传，意识完整性保障率，神国运行稳定性，能量需求精确数值。”
埃兹拉精神一振，立刻调出数据：“基于现有技术，意识扫描上传完整性可达99.97%，误差主要源于个体神魂强度差异。神国架构基于魔瓶部分核心法则与量子云计算，理论上可永久稳定运行，只要能量不断。所需能量仅为维持当前方舟生态的0.01%！”
数据冰冷而清晰。
墨雪沉默了。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或苍老、或年轻、或恐惧、或期盼的脸庞。
她看到了百万年来文明的辉煌，也看到了终点将至的绝望。
肉体湮灭，或是意识永生？
这是一个没有正确选项的抉择。
许久，她缓缓闭上眼，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沟通。
再次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断。
“启动‘缸脑计划’预备程序。”
“全体公民进行意识上传必要性告知与风险评估。”
“资源向生物意识部倾斜，全力优化上传技术与神国架构。”
“最终决议……将在能量储备低于0.8%时进行全民公决。”
命令下达，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也透着一丝深深的疲惫。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那0.03%的上传误差，那虚拟世界未知的风险，那永恒的数字囚牢……与彻底的消亡相比，孰轻孰重？
终极困境之前，文明被迫走向了一条前人从未想象过的……荆棘之路。
方舟之内，暗流涌动。
关于“缸脑计划”的传闻悄然扩散，引发了前所未有的思想冲击与伦理震荡。
是作为人类死去，还是作为数据“永生”？
每一个方舟子民，都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残酷的终极问题。
而主控室内，韩立（墨渊）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那沉寂了百万年的意识核心，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瓶中神国……
意识永生……
这条路，究竟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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