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
程昱在这座繁华的都城里，已经整整住了十天。
这十天，他度日如年。
每天都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心头啃噬，坐立不安，食不下咽。
他派人递了拜帖，可宁国皇宫那边就像是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
孙绍那个小王八蛋，就是不见他！
程昱知道，这是下马威。
这是故意在晾着他，在消磨他的意志。
他越是着急，孙绍就越是得意。
终于，在第十天的黄昏，宫里的太监才慢悠悠地来到驿馆，通知他，宁国皇帝明天有空见他。
程昱捏紧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脸上却还要挤出感激的笑容。
第二天。
程昱整理好衣冠，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走进了宁国的皇宫。
孙绍就那么懒洋洋地斜靠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琉璃杯，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程昱心里直发毛。
“程大人，稀客啊！”
孙绍的声音不紧不慢，透着一股子玩味。
“听说你在建业住了十来天了？怎么不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来游山玩水的呢。建业的风景不错吧？秦淮河的画舫，去过了吗？”
程昱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行礼。
“陛下说笑了。臣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万分紧急的事情，要向陛下禀报。”
“哦？”孙绍挑了挑眉，“说来听听，什么事能让魏国的特使，急成这个样子？”
来了！
程昱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准备了无数遍的说辞。
他脸上瞬间布满了悲痛和愤慨，演技直接拉满。
“陛下！出大事了！”
他向前抢了两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臣在从许都赶来建业的半路上，途径一处山林，竟然……竟然遇到了一伙穷凶极恶的山贼！”
“那伙山贼足有上千人！将我等团团围住！臣手下的护卫拼死抵抗，血战一场，虽然最终侥幸逃脱，可是……”
程昱说到这里，狠狠一捶自己的胸口，满脸懊悔。
“可是，当初与陛下签订的那份契约，却在混战之中，被山贼给抢走了！尸骨无存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孙绍的表情。
然而，孙绍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甚至还端起琉璃杯，轻轻吹了口气。
程昱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陛下，也正因为如此，臣才在建业耽搁了十日。臣不敢擅自做主，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返回许都，向我家陛下请示。”
“就在昨天，陛下的回复到了！”
程昱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诚意”。
“我家陛下说了！契约虽然丢了，但我们魏国和宁国的兄弟情义不能丢！生意，更要继续做！”
“为了表示我方的歉意，我家主公决定！愿意在原价的基础上，再加一倍！用两倍的价格，购买那二十万石雪花盐！”
说完，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孙绍，希望这个条件能打动他。
两倍的价格！
这可是一笔天大的利润！
他不信孙绍这个视财如命的家伙会不心动！
然而。
孙绍听完，只是轻轻地把琉璃杯放回案上。
然后，他笑了。
笑得很灿烂。
“程大人啊。”
孙绍慢悠悠地开口了。
“你们魏国的人，都这么会讲故事吗？”
程昱的心脏猛地一缩。
“陛下……此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孙绍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只知道，我们宁国人做生意，讲究一个契约精神。”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是重锤敲在程昱的心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有契约，按契约办事。没有契约……”
他拖长了声音，然后摇了摇头。
“谁来了，都不行！”
程昱的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
“陛下！这……这怎么能行！我们定金都付了！您不能……”
“定金？”孙绍笑了，“什么定金？我怎么不记得收过你们的定金？程大人，你有证据吗？”
证据？
唯一的证据就是那份契约！
可那份契约，已经变成了一张白纸！
程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彻底慌了。
“宁皇！您不能这样！我家陛下是真心实意想和您做生意的！两倍价格还不行，那……那三倍！三倍总可以了吧！”
他几乎是在哀求了。
孙绍终于从龙椅上坐直了身体，他向前探了探，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
“程大人，看来你还是没搞懂啊。”
“价钱，从来都不是问题。”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问题是，规矩。”
程昱绝望了。
他看着孙绍那张年轻却又深不可测的脸，忽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消失的字迹……
故意晾着他十天……
现在又咬死了没有契约就不认账……
这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真相！
“孙绍……”程昱的声音都在发抖，“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嗯？”孙绍歪了歪头，一脸无辜，“程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搞什么鬼了？”
程昱死死地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从头到尾，他们都被这个小畜生玩弄于股掌之间！
什么工具人？
他们才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看到程昱那副失魂落魄，想杀人又不敢动的样子，孙绍终于不装了。
他重新靠回龙椅，翘起了二郎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行了，看在你家皇帝曹老板的面子上，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程昱的眼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
“生意嘛，也不是不能谈。”
孙绍慢悠悠地说道。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你们拿一千倍的价格来买。”
“轰！”
程昱的脑子嗡的一下，一千倍？那不是买盐，那是卖国！
“二嘛……”孙绍顿了顿，眼神扫过墙上的地图，落在了许都和南阳之间的位置。
“把汝南，戈阳，这两个郡，割给我们宁国。”
“只要你们答应其中一个条件，考虑考虑，要不要把盐卖给你们。”
程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孙绍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魏国和北方游牧的约定！
他知道那要命的一万倍赔款！
他知道曹操现在已经火烧眉毛，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这张网，从一开始就是他织好的！
那个该死的消失的契约，就是他下的套！
“我……我知道这件事，你拿不定主意。”孙绍看着程昱那张惨白的脸，善解人意地挥了挥手。
“不急，你可以在建业再住一阵子嘛。好好想想，顺便写封信，问问我那好大哥曹操的意思。”
“滚吧。”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充满了无尽的羞辱。
程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驿馆，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气没上来，瘫倒在地。
不行！
我一定要马上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这个孙绍，不是人！他是个魔鬼！
程昱挣扎着爬起来，扑到书案前，抓起毛笔，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了一封绝望的信。
“快！”
他把信塞进一个蜡丸，交给身边最精锐的死士。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送回许都！”
“告诉陛下！我们中计了！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
“快去！就是死，也要把信送到！”
那名死士领命而去，消失在建业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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