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洛阳城，东市。
那家曾掀起满城风雨的“天香阁”旁，不知何时，又悄然开了一间新的铺子。
铺子的门脸不大，牌匾也素雅，上书三个字——凝香阁。
夏侯惇府上的婢女小翠，刚刚在隔壁的老字号香料铺，为夫人采买了日常熏衣用的香料。
她提着香囊，正准备转身回家，眼角的余光却被这家新铺子吸引了。
这里什么时候又开了一家香料店？
小翠心中泛起一丝嘀咕。
她揣着好奇，朝里面探头探脑地望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愣住了。
寻常香料铺里，该有的香囊、香饼、香丸，这里一样都没有。
光滑的柜台上，只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些造型奇特、晶莹剔透的琉璃瓶。
瓶子里，盛着颜色各异的液体，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就在她迟疑之际，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店内传来。
“这位小娘子，可是对我们阁中的香露感兴趣？”
一名身着素雅长裙、面带微笑的女掌柜，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小翠有些局促，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掌柜的，你们这……卖的是什么？”
“此物，名为香水。”
掌柜脸上带着微笑，她拿起柜台上一个水晶雕琢、瓶盖镶嵌着珍珠的小瓶。
“是一种能让女子身上，散发出迷人香味的奇物。”
她旋开瓶盖。
没有等小翠反应，便用一根玉签，轻轻蘸取了一滴，点在小翠的手腕上。
“你闻闻看。”
小翠下意识地将手腕凑到鼻尖。
下一刻，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一股从未闻过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妙香气，瞬间钻入她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花香，也不是木香。
那是一种复杂、高贵、层层叠叠、仿佛拥有生命的香味！
它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让她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太香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闻的味道！
小翠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家夫人的身影。
夏侯夫人曾是名门闺秀，嫁给大将军后，也曾有过一段恩爱时光。
可随着年华老去，将军府的后院里，年轻貌美的姬妾越来越多。
大将军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在夫人的房中留宿过了。
夫人嘴上不说，可那日渐憔悴的容颜，和夜深人静时的声声叹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如果……
如果夫人能用上这种神仙般的香水……
那大将军，是不是就会重新想起夫人的好？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遏制！
“我……我……”
小翠激动得语无伦次，她猛地对着李小桂一福身。
“掌柜的，您稍等！我这就去请我家夫人过来！”
说完，她提着裙摆，疯了一般冲出凝香阁，朝着夏侯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
夏侯府，内宅。
夏侯夫人正对着一面镜子，怔怔出神。
镜中的妇人，风韵犹存，眼角却已有了藏不住的细纹。
“夫人！夫人！”
小翠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狂喜。
“怎么了？这般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夏侯夫人蹙眉，淡淡地斥了一句。
“夫人！奴婢……奴婢为您找到了宝贝！”
小翠跪倒在夫人面前，激动地伸出自己的手腕。
“您闻！”
夏侯夫人疑惑地瞥了她一眼，还是俯下身，在那白皙的手腕上轻轻一嗅。
只一瞬间。
她的身子，猛地一僵。
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骤然亮起了一道惊人的光彩！
这是……什么味道？
清雅中带着一丝魅惑，高贵中又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这绝不是凡间该有的香气！
“这是何物？从何而来？”
夏侯夫人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东市新开的凝香阁！叫……叫香水！”
“备车！”
夏侯夫人猛地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
一刻钟后。
凝香阁内。
夏侯夫人端坐在李小桂特意搬来的锦凳上，努力维持着自己身为将军夫人的端庄。
可那双紧紧盯着水晶瓶的眼睛，早已泄露了她内心的渴望。
掌柜不急不缓，将那瓶名为“倾城”的香水，再次演示了一遍。
当那股神妙的香气，萦绕在自己身上时，夏侯夫人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年轻了十岁。
她仿佛看到了大将军痴迷的眼神，看到了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小妾们，嫉妒到扭曲的脸。
“这香水，本夫人要了。”
“开个价吧。”
掌柜微微一笑，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两，黄金。”
夏侯夫人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整个人都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一……一百两黄金？！
疯了！
这店家是疯了！
上次那面玻璃宝镜，已经让她掏空了小半个私库，如今为了还债，她连首饰都当了几件。
现在这一小瓶东西，竟然要价一百两黄金？！
这简直是在抢钱！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转身就要走。
“夫人留步。”
掌柜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她身后响起。
“一百两黄金，确实不是小数目。”
“可夫人想一想，若能用这一百两黄金，换回你家夫君日日夜夜的陪伴，换回您在这府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值不值得？”
夏侯夫人的脚步，猛地顿住。
掌柜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
“夫人，您想啊，有了这‘倾城’香水，你家夫君闻到这味道，还不天天黏着您？”
“您还用得着去管后院那些跟你争宠斗艳的小狐狸精吗？”
“到那时，这个家，就是您一个人说了算！您的地位，只会蹭蹭地往上涨，谁也别想撼动分毫！”
“整个府上，都将是您一个人的。”
掌柜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锤子，重重地敲在夏侯夫人的心坎上。
是啊……
大将军……
那些小狐狸精……
夏侯夫人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幻想。
幻想着夏侯惇回到府中，不再去那些小妾的院子，而是径直来到她的房中，用迷恋的眼神看着她。
幻想着自己重新执掌中馈，那些曾经敢给她脸色看的小妾，只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看她的脸色行事。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脸颊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她越想，越觉得李小桂说得有道理。
她越想，越觉得这香水非买不可！
一百两黄金……
算什么！
只要能换回丈夫的心，只要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就算要她的命，她也愿意！
夏侯夫人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李小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本夫人，买了！”
她对身后的小翠厉声下令：“回去！告诉管家，就说我说的！让他无论如何，凑一百两黄金出来，送到这里！”
“是！夫人！”
小翠领命，飞也似的跑了。
……
当晚。
夏侯惇拖着一身疲惫，从军营回府。
他习惯性地想往新纳的那个小妾院里走，脚下却鬼使神差地一转，走向了主母的院落。
或许是今日心烦，想找个人说说话吧。
他推开卧房的门。
一股从未闻过的、幽兰般、又带着一丝野性魅惑的香气，瞬间将他包裹。
烛光下，他的夫人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裙，正坐在梳妆台前。
她听见开门声，缓缓回过头。
那一瞬间，夏侯惇愣住了。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不知为何，今夜的她，却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尤其是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勾着他的魂，让他挪不动步。
“夫君……你回来了。”
夏侯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娇羞与柔情。
夏侯惇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步步，缓缓地走了过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将脸埋在妻子的颈窝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香。
这一夜，夏侯惇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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