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列娜带来的短暂骚动,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一粒石子,虽激起了一圈圈不容忽视的涟漪,但终究随着她的离去而缓缓散去,藏书楼重归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深沉的静谧。只是这静谧之中,似乎又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紧绷的张力,如同暴风雨过后,空气中仍未散尽的电荷。
云闲半倚在靠窗的专属垫椅上,这个姿势她已经维持了将近一个时辰,看上去与平日里那副慵懒到骨子里的模样别无二致。素白的衣袍松散地垂落,勾勒出清瘦的轮廓。斑驳的阳光顽强地穿过窗棂上缠绕的翠绿藤蔓,在她身上投下细碎而跳跃的光斑,仿佛为她披上了一件流动的金纱。然而,在这份极致的宁静外表下,她的识海深处却是一片繁忙景象。
数据之眼正以最高权限和效率运转着,庞大的信息流如同星河般奔涌。方才与胡列娜近距离接触时,被动捕捉到的那一丝异常能量波动,此刻正被反复提取、放大、解析。无数细微的、常人无法感知的能量参数被量化,构建出复杂的立体模型,试图还原那诡异侵蚀能量的本质。
【目标状态追踪档案建立完毕。能量侵蚀特性初步分析:结构高度不稳定,呈现混沌态,能量粒子活跃度异常,具备极强的精神渗透性与魂力异化催化性。干扰源定位:深度嵌入目标武魂本源核心,与宿主精神海形成非良性共生链接,能量纠缠度79.3%,强行剥离可能导致武魂结构崩溃及宿主精神域永久性损伤,风险等级:极高......】
一连串冰冷而精确的分析结果在她意识中流淌而过。
麻烦......云闲在心底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摊在膝头那本古籍泛黄而脆弱的书页边缘。但与以往纯粹因被打扰而产生的不耐烦不同,这次的情绪底色里,除了那根深蒂固的对“麻烦”的排斥,还悄然掺杂了一丝属于研究者面对未知难题时,本能般被勾起的、锐利的好奇心。这种前所未见的、能够深度寄生并异化武魂本源的未知能量侵蚀模式,其运作机理、能量构成、乃至可能的“解构”方式,本身就是一个极具挑战性和吸引力的研究课题。将不可控的“麻烦”转化为可被解析、可被理解的“课题”,这本就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她微微侧首,视线仿佛不经意地掠过层层叠叠、散发着陈旧墨香的书架间隙,落向那个固定的方位。
墨渊仍静坐在他的老位置,身姿挺拔如松,仿佛已与那沉重的木椅、背后高耸直达天花板的阴影书架融为一体。他面前摊开着一张材质特殊、边缘已有些磨损的古老卷轴,上面以银粉勾勒出繁复而神秘的星象轨迹图。他似乎正沉浸在对星图的研究中,但在云闲目光投来的瞬间,他那浓密如鸦羽的眼睫便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眼帘微抬,深邃如同夜空的眸子精准地迎上了她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火花,没有波澜,甚至连一丝情绪的传递都显得吝啬。然而,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却在这无声的对视中悄然完成。云闲清晰地读懂了他眼中那深藏不露的警示与了然:胡列娜的到来只是一个开始,如同拉开了一场大戏的帷幕一角,更大的风波正在看不见的地方加速酝酿,这片暂时的宁静,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角,一个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小动作,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丝“真烦”的嫌弃,随即自然地收回了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膝头的古籍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眼神交流从未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藏书楼确实进入了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的特殊时期。再无人敢高声喧哗,甚至连彼此间的低声交谈都几乎绝迹,每一个踏入这片区域的人,无论是普通学员还是身份更高的执事,都会不自觉地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如同朝圣般小心翼翼。他们的目光总会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好奇与一丝恐惧,远远地、快速地瞟一眼那个靠窗的、被阳光与静谧笼罩的角落,确认那位“寂静少女”依旧安然存在于彼处后,便会如同完成某种仪式般,匆匆找到自己所需的典籍,或完成上级交代的“观察”任务,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悄然离去,不敢多做片刻停留。
云闲乐得享受这份用实力换来的、来之不易的高质量清静。数据之眼维持着低功耗的常态化运行,如同最忠诚的哨兵,过滤着外界无用的信息干扰,同时分出一部分算力,持续不断地深入解析着胡列娜那个复杂的“病例”,尝试构建更精细的能量模型,推演可能的干预节点。另一方面,她也并未停下对这个世界的探索,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深入藏书楼内那些积满灰尘、常年无人问津的冷门典籍区,从那些记载着奇闻异事、失落传说、乃至被正统魂师理论视为荒诞不经的古老手札中,贪婪地汲取着可能隐藏着世界另一面真相的碎片信息。她像个极有耐心的考古学家兼拼图玩家,在历史的尘埃与故纸堆中,仔细甄别、收集着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一幅更为完整、也可能更为惊人的世界图景。
偶尔,在长时间的精神力负荷运转后,她会稍作休息,也会与近在咫尺的墨渊分享一些无关紧要、或看似无关紧要的发现。这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放松与思维的交锋。
《南部异闻录》第三百七十二页残卷记载,约三千两百年前,星斗大森林核心区疑似有被称为惑心魔狐的顶级魂兽现世,其气息无形,能引动魂师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与恐惧,滋生心魔,癫狂至死。某日下午,云闲翻过一页脆弱的纸张,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窗外天气的细微变化。
墨渊执起桌上那柄素面紫砂壶,动作流畅而稳定地为她手边空了一半的茶杯续上温度恰到好处的清茶,水柱注入杯中,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声响。据殿内秘卷所述,惑心魔狐踪迹缥缈,最后一次可靠记载距今已逾两千八百年,且其内丹特性暴烈,从未有与人类魂师武魂成功融合的先例记载。他温润平和的嗓音响起,语调不变,却精准地点出了云闲话语中隐含的推测与事实之间的关键矛盾。
所以,仅仅只是。云闲从善如流,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端起那杯新沏的茶,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那微涩回甘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她明白墨渊的提醒——胡列娜身上的问题,绝非简单的历史重演或某种已知魂兽能力的体现,其背后牵扯的因果,可能远比记载中的“惑心魔狐”更为复杂和危险。
两人之间这种建立在共同“避世”需求、对周遭环境心照不宣的掌控力、以及智力层面某种心照不宣的对等基础上的奇特默契,让这片藏书楼的角落仿佛自成一方独立的天地,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窥探。云闲甚至偶尔会觉得,如果能一直维持眼下这种“偶有麻烦但总体可控”、“有人分担压力且互不打扰”的状态,似乎……也还不错。这比她最初预想的、完全孤军奋战的“隐居”生活,要省心得多。
然而,她那始终保持着绝对理性的核心思维模块,时刻提醒着她这念头的天真。胡列娜的问题只是一个引信,教皇比比东那深不可测的耐心与其他各方势力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窥探,都不可能允许她这个巨大的变数永远安然地置身事外。眼前这短暂的、类似暴风雨眼中真空地带的平静,是她积蓄力量、准备应对接下来必然到来的冲击的宝贵窗口期。
她需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不仅彻底解析胡列娜的“病因”,更要准备好更多足以应对各种局面的“底牌”。无论是进一步完善“寂静王座”力量的应用方式,还是从浩瀚书海中挖掘出更多可能具有战略价值的知识或信息。
想到这里,云闲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挡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属于前世那位站在科研领域巅峰的学者所特有的、锐利而冷静的光芒。将一切不可控的、带来麻烦的“变量”,转化为可以放在实验台上进行解析、拆解、乃至最终掌控的“研究课题”——这,才是她最熟悉、也最强大的专业领域。
窗外的阳光悄然移动,将她的影子拉长,与墨渊沉静的身影在古朴的木地板上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短暂而和谐的画面。而在无人可见的识海深处,一场针对未知能量与未来风险的无形备战,已然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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