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寂然无声。
每一丝空气都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连呼吸都带着被审判的重量。
戚清越一动不动地站着,晏北玄的威胁化作了悬在他颈侧的利刃,寒冷刺骨。
“陛下。”
他抬起头,那双曾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眼眸里,此刻没有半分惧意,只剩下冰封三尺的怒火。
“您这是要臣,把自己的亲弟弟,亲手推入火坑?”
“朕只是要回属于朕的东西。”晏北玄的口吻平淡无波,说的理所当然。
戚清越听闻此言,竟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那笑声尖锐,刮在空旷的殿宇里,在晏北玄的耳中异常刺耳。
“属于您的?”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形带来的压迫感直逼御阶之上的君王。
“陛下,我弟弟是戚家血脉,是大晏的子民,唯独不是您的所有物。”
晏北玄的眼底,晦涩不明审视着居然敢欺负君的戚清越。
“您若真视他为功臣,该封赏他,许他一世安稳太平。可您做了什么?”戚清越的声线愈发寒凉,“囚于深宫,逼他喝药,日夜监视……陛下,您管这叫恩宠,还是折磨?”
“而且陛下想必已经知道清辞真正的身份,难道不记得十几年前的血色清洗吗?”
“如此直接把清辞放在明面上,难道不知会带来多大的隐患吗?”
“臣只有一个弟弟,臣不愿赌,也不能赌!”
戚清越这番话说的直白又大胆,全然不将晏北玄这个的皇帝放在眼底。
许久没有过这样被违逆的感觉了。
晏北玄刚登基的时候,政权不稳,总有那些倚老卖老的朝臣在他眼前蹦跶,还时不时下绊子。
那些人最后怎么样呢?
当然是成为血溅宫门的那只鸡了。
晏北玄注视着戚清越,眼神像在欣赏一头即将被激怒至死的雄狮,饶有兴味。
“一个时辰,朕只给你一个时辰。”
晏北玄重复着,字字如冰。
“把他送回来,戚家安然无恙。若是不从……”
他停顿下来,嘴角牵起一个残忍至极的弧度。
“朕不介意,让戚府满门,为你今日的选择陪葬。”
至于戚将军担忧的事情,朕作为大晏的皇帝,护住一个人绰绰有余不会让事情重蹈。
这是最后通牒。
戚清越的拳头收紧,指节根根泛白,太阳穴的青筋因极致的愤怒与屈辱而突突直跳。
晏北玄这个疯子,绝不是在说笑。
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好。”
戚清越的牙关咬得死紧,从齿缝里迸出这个屈辱的字眼。
“臣……遵旨。”
晏北玄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懒懒地挥了挥手,示意他滚。
戚清越转身,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愤怒。
他戚家自从大晏建立就一直在军为皇权效力,如今晏北玄没有丝毫顾忌就说出让戚家满门陪葬。
在他将要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晏北玄幽幽的声音再度传来,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逾万钧。
“记住,一个时辰。”
“时辰一到,朕,亲自去请。”
戚清越的背影一僵,却没有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大步跨出了紫宸宫。
他的脸色铁青,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周身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身后跟着的禁军,看着将军这副模样,连呼吸都放轻了。
回府的路上,戚清越脑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马车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每一声都像砸在他的心上。
晏北玄那个疯子,根本不是商量。
那是命令,是威胁,是把刀架在整个戚家的脖子上。
可他怎么能把辞儿送回去?
原本这一切就不应该出现的,他明明把辞儿藏的很好。
那不是送他回宫,那是把他推向一头饿了许久的野兽!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急停,戚清越掀帘跃下,踏入府门,便对亲卫下令:“备最好的快马,备足干粮和银票!立刻!马上!”
亲卫被他满身的杀气骇住,怔了一下:“将军,这是……”
“废话少说,去!”戚清越一声厉喝。
亲卫不敢再问,领命飞奔而去。
戚清越大步流星地冲进府内。
此刻,府邸正堂,镇国公戚镇远正焦灼地踱步,夫人柳氏坐在一旁,手中丝帕几乎被绞碎,眼眶早已通红。
“老爷,越儿他……他不会有事吧?”柳氏的声音发颤。
“不会的,”戚镇远强作镇定,但紧锁的眉头却出卖了他的内心,“陛下器重越儿,是看在戚家满门忠良的份上,不会为难他的。”
“更何况,我戚家不说功劳多大,起码也有苦劳,陛下他不可能.......”
话音未落,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戚清越推门而入,他脸上那种混杂着暴怒与绝望的神情,让两位老人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越儿!”戚镇远急切地问。
“父亲,母亲。”戚清越开口,嗓音干涩得厉害,“没时间解释了,立刻让辞儿走,离开都城!”
“什么?!”柳氏惊得站起,“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陛下要降罪?越儿,你快说啊!”
“别问了,照我说的做!”戚清越的语气严厉到近乎严厉,转身便朝戚清辞的院落冲去。
他不能说,他不能告诉父母,他们的君主,想要他们的幼子去做禁脔!他掰开母亲的手,转身便朝戚清辞的院落冲去。
推开房门,戚清辞正斜倚在榻上,手里捧着本话本子,看得眉眼弯弯。
听见这巨大的动静,他抬起头,眼睛一亮。
“哥,你回来……怎么样,那狗皇……”
“收拾东西。”戚清越的声音紧绷如弓弦,直接打断了他。
“现在,马上。”
戚清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兄长阴沉的面容,看着他那只攥紧的拳头,心脏猛地一跳。
“怎么了?”
“别问,听我的。”戚清越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马已经备好,你现在就走,离开都城,去哪都行,越远越好!”
“去......去哪儿?”戚清辞被他拽得一个踉跄,一脸茫然。
“南疆,西域,随便哪里!”戚清越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的催促,“只要不是留在都城!”
戚清辞的脑子飞速转动。
离开都城。
马上就走。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晏北玄那个疯子。
“哥。”戚清辞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目光锐利,“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时间了!”戚清越再次伸手去拉他,“你快走,我能拖住他!”
“拖住,拖住谁?”戚清辞反退一步,声调陡然拔高,“晏北玄?他威胁你了,是不是?!”
戚清越的脸色愈发难看,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说了什么?”戚清辞紧紧逼问,“是不是用戚家上下威胁你,让你把我交出去?”
戚清辞气到发抖。
果然是!
晏北玄这个狗皇帝!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戚家为你流过血流过汗,这样还不肯放过他!
讨人厌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开。
“哥,你是不是傻?”戚清辞指着门外,气愤的声音都在打颤,“你觉得我跑得掉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是真想抓我,就算我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把我揪回来!”
“那也比你自己送上门强!”戚清越低吼。
“送上门?”戚清辞发出一声冷笑,“我要是跑了,他就会放过戚家?放过你?放过爹娘?”
一连串的质问,让戚清越哑口无言。
晏北玄那疯子,真的不会。
“所以,跑是下下策。”戚清辞这会反而镇定下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冷静中透着疯狂。
“他要我回去,那我就回去。”
“不行!”戚清越想也不想地否决。
“哥。”戚清辞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必须回去。”
“为什么?!”戚清越的声音里满是痛苦,“你知不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
“知道啊。”戚清辞耸了耸肩,神情却诡异地放松下来,“不就是关起来,盯着,喂药,再时不时被他骚扰一下嘛。”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既然他这么喜欢玩。”
“那我就,陪他好好玩玩。”
“玩?”戚清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辞儿,你疯了?!”
“你拿什么和他玩?”
“我没疯。”戚清辞的眼睛亮得惊人,“我清醒得很。”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哥,你知不知道,在宫里的那些日子,表面上我是他的阶下囚,可实际上……”
他回头看向兄长,笑容里带着看透一切的自信。
“我摸清了他所有的作息,知道了他的软肋,就连他身边哪个太监手脚不干净,哪个宫女爱嚼舌根,我都一清二楚。”
戚清越听得心脏狂跳。
“你想做什么?”
“报复他啊。”戚清辞说得理直气壮,“他不是喜欢玩吗?那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引火烧身。”
“凭什么是他玩我,就不能我玩他?”
“我从我是有所顾忌,现在你醒了,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他走回榻边,从枕下摸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在兄长面前摊开。
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堆颜色各异的粉末和稀奇古怪的糖丸。
“痒痒粉、失声散、一日白头染发剂、公鸭嗓变声糖……”戚清辞小声嘀咕着,盘点着这段时间抽奖获得的小道具,指尖捻起一小撮粉末,眼底闪烁着兴奋又危险的光。
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奸笑。
“哥,你想象一下,要是那狗皇帝在上早朝时,突然奇痒无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满地打滚……”
“或者,突然说不出话,只能对着大臣们‘嘎嘎’叫。”
“那场面,该有多精彩?”
戚清越:“……”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能比晏北玄还要疯。
“辞儿,你冷静点!”戚清越扶住额头,“那是天子!你这么戏弄他,他会杀了你的!”
“不会。”戚清辞摇头,笃定得可怕,“他要是舍得杀我,我早就死过一百次了。”
“他不舍得的。”
他将小布包珍重地收好,塞进怀中,贴着心口。
“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戚清越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小体弱多病,精细呵护着长大的弟弟。
如今,他眼里的光,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这一切,都是被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逼出来的。
“辞儿……”戚清越喉头滚动,那声“小心”几乎被苦涩淹没。
“哥,别说了。”戚清辞走上前,第一次,像个大人一样拍了拍兄长的肩膀。
“我不能让你,不能让整个戚家,为我一个人冒险。”
他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有决绝,更有即将投入战场的兴奋。
“再说了,谁说我是去送死?”
“谁生谁死,还说不准呢。”
他可是有金手指的男银!
戚清越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拦不住了。
“……那你,保重。”
“放心。”戚清辞朝他眨了眨眼,带着一丝少年气的狡黠。
“等我把狗皇帝整到怀疑人生,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他毅然转身,走出了房门。
戚清越看着他单薄却笔直的背影,心口涌上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的弟弟,真的长大了,让他心疼到无以复加。
半个时辰后。
紫宸宫。
晏北玄坐在御案后,指间夹着一本奏折,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上面。
他的视线,越过明黄的殿帘,直直地投向宫门的方向。
他在等。
等他的猎物,自己走回笼中。
萧烈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这副模样,他见过太多次了。
每一次,都是在等那位“戚将军”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殿外传来脚步声。
晏北玄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但下一秒,又恢复了冷漠。
殿门被推开。
戚清辞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脸色难看的戚清越。
“臣,参见陛下。”戚清辞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晏北玄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确认这是他要的那个人,眼底的冰霜才稍稍融化。
“来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陛下召唤,臣不敢不来。”戚清辞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没有惧怕,也没有屈服。
只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冷漠。
晏北玄皱了皱眉。
这小骗子,又在搞什么鬼?
“戚清越,你退下吧。”晏北玄挥了挥手,“朕有话要跟你弟弟说。”
戚清越站在原地没动。
“陛下,臣想留下。”
“朕让你退下。”晏北玄的语气冷了下来。
戚清越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戚清辞一眼。
戚清辞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殿门关上。
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晏北玄站起身,走到戚清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跑了?”
“跑得了吗?”戚清辞反问。
晏北玄被这话噎了一下,随即笑了。
“倒是聪明。”
“陛下过誉了。”戚清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臣只是不想连累家人。”
“很好。”晏北玄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捏他的下巴,却被戚清辞侧头躲开了。
晏北玄的手僵在半空。
“怎么,现在连朕碰你都不肯了?”他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
“陛下要碰就碰吧。”戚清辞抬起头,一副我已经摆烂的样子,“反正臣也反抗不了。”
这话说得晏北玄心里莫名一堵。
他要的,是那个会炸毛、会骂他、会偷偷翻白眼的小骗子。
不是这个死气沉沉、摆烂到底的木头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晏北玄皱眉。
“臣能有什么态度?”戚清辞淡然地回应,“陛下想让臣怎样,臣就怎样呗。”
“您想让臣住在宫里,臣就住在宫里。”
“您想让臣喝药,臣就喝药。”
“您想让臣做什么,臣都照办。”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笑。
“陛下满意了吗?”
晏北玄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以为用威胁可以把人留在身边,但留住的只是人。
喜欢替兄上朝,靠嘴炮气疯全朝堂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替兄上朝,靠嘴炮气疯全朝堂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