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门被撞开。
小德子领着一众宫人滚爬进来。
他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血。
视野所及之处,全是血。一股铁锈味混杂着龙涎香,形成一种气味,占据了整个空间。
晏北玄跌坐在地砖上。
那身代表权力的明黄龙袍被血浸透,贴在身上。血水顺着衣角滴落,在地砖上汇成一滩,正在扩大。
晏北玄的整个身体都在抖动。
不是因为地砖的寒冷。
那是一种从身体内部传来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压制的颤抖。
“御医!”
“御医呢!”
他的嗓音破了,对着殿外发出不似人声的喊叫。
张院判带着几位太医被人架着冲了进来。
他们只看了一眼龙椅前的景象,几个上了年纪的御医身体就软了下去,需要身旁的人扶住才能站立。
眼前的君主,让他们感觉到了陌生。
“陛、陛下……”张院-判的嘴唇在动,上下牙齿在碰撞。
“救他!”
晏北玄抬头。
他的眼白布满血丝,眼神里的状态让张院判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给朕救活他!否则,你们整个太医院,都给他陪葬!”
又是这句话。
但这一次,话语里的杀意被另一种情绪包裹,像困兽的哀鸣,带着绝望的嘶吼。
张院判不敢耽搁,他爬过去,伸出手,搭上了戚清辞的手腕。
指下是皮肤的冷。
再往下,是骨头。
没有跳动。
什么都没有。
张院判的额头冒出汗珠,他把手指压得更深,闭上眼睛,用尽所有感知去探查。
那里。
他探到了。
那不是脉搏。
脉搏不会是这样。
那是一种在血肉深处传来的,断裂前的最后震颤。他读过医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脏腑正在衰败,生命正在崩解。
张院判的脸色变了。
他又去掰开戚清辞的眼皮,观察瞳孔。然后凑近地上那滩暗红的血迹,用鼻子去嗅。
他身体的力气被抽走,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他知道,这不是病。
这是催命符。
他今天无论说什么,都是死路一条。
“说!”
晏北玄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回……回陛下……”张院判的声音带着哭音,他朝着地面叩首,每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戚将军……中的是失传的西域奇毒,‘七步衰’……”
“此毒无色无味,入体即侵蚀脏腑……药石无医……”
他的头埋得很低,声音艰涩。
“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
这四个字进入晏北玄的脑海,把他残存的理智烧成了灰。
“不可能!”他摇头,收紧手臂,把怀里那具正在变凉的身体箍住,“你胡说!上次!上次他被毒箭所伤,你们也说没救,可他还不是活过来了!”
“朕不信!你们这群废物!庸医!”
在他说话的时候,怀里的戚清辞,身体轻微地动了一下。
睫毛颤动。
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光都在流逝,只剩下空洞。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地移动,最后,缓慢地,定格在晏北玄的脸上。
那张脸因为情绪而扭曲。
“陛……下……”
他嘴唇开合,声音很轻,随时都会消失。
“清辞!”晏北玄抓住了他,低下头,把耳朵凑到戚清辞嘴边,“朕在!朕在这里!”
“我哥……戚清越……”戚清辞的呼吸愈发微弱,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涌出新的黑血,“他是……北境战神……别用我的脏……去污了他的名……”
“我死后……把身份……还给他……”
“求......求你了......”
这些话,像刀子,在晏北玄的心口来回地割。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想的,还是别人。
“不……朕不许你死!”
晏北玄的眼泪落下,砸在戚清辞冰冷的脸上。
他这一生,从未哭过。
而今天他的爱人却在自己的怀里逐渐失去温度。
“朕不让他做什么戚清越!朕封他做亲王!朕把半壁江山都给他!只要你活着!清辞,你给朕活着!”
戚清辞看着他,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很淡的笑意。
“至于我……”
“我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影子。”
“陛下……求您……别立碑,别留坟……”
“就当……我这阵风……吹过了……散了……好不好……”
“不好!”晏北玄用尽力气喊道,“戚清辞!朕不准!”
他想起了什么,抓住戚清辞的肩膀,摇晃他。
“药!你的药呢!你身上一定还有那种神药!就像上次一样!你快拿出来!”
“你不是最会骗人吗?!你再骗朕一次!你快拿出来啊!”
他伸手要去扯戚清辞的衣襟,想从那具身体上,找出救命的东西。
然而,戚清辞只是看着他。
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也沉寂下去。
他抬起那只沾满血污的手,似乎想去碰晏北玄的脸。
可那只手,在半空中,就垂落了。
“没……有了……”
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也是留给晏北玄的,最后一句话。
话音落下。
胸膛的起伏,停止了。
那双眼睛,也永远地闭上了。
【叮!】
【“假死状态”最终阶段已启动。】
【生命体征清零。】
【宿主,沉睡期间,请保证身躯完整。】
晏北玄感觉到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
怀里身体的重量没有变,但属于“活物”的某种东西,正在流逝。
最后的柔软和温度,被一种属于死物的沉重与僵硬,一点一点取代。
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晏北玄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眼里的泪水,都在这一刻停住。
跪在最前面的小德子,能听到自己因为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跳。
他从未见过陛下这个样子。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
而是一种……空洞。
整个御书房,没有一点声音。
时间过去了很久。
晏北玄的眼泪流干了,脸上冰冷的湿感,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变得空茫,世界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怀中越来越冷的躯体和无边的黑暗。
所有人都认为皇帝会崩溃。
晏北玄,忽然笑了。
他嘴角的肌肉向上牵扯,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那张已经没有生气、沾满血污的脸,用一种很轻的语调,缓缓开口。
“不。”
“你又在骗朕。”
“你肯定是在骗朕。”
他的指腹,拂过戚清辞冰冷的嘴唇,一点点擦去上面新凝的血迹。
触感黏腻,冰凉。
“你这个小骗子。”
“最会演戏了。”
他的声音里,再没有之前的情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笃定。
他想起来了。
戚清辞最后说,他是一阵风,一个影子。
这怎么可能是遗言?
这是暗示。
是这个小骗子在用他擅长的方式,告诉自己他要“散了”、“消失了”。
“想用死来逃跑?”
“想让朕放你自由?”
“你只是太生气了,想用这样的办法惩罚朕,对不对。”
晏北玄喉间发出一声低笑,胸腔在共鸣。
“清辞,朕说过。”
“没有朕的允许,黄泉路,你也踏不上去。”
他无视了张院判等人惊恐的表情,无视了身后跪了一地的宫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尸体”,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的关节已经开始僵化,动作并不顺畅。
戚清辞的头向后垂落,颈部划出一个弧度。
晏北玄的动作停下。
他调整手臂,用前臂托住那人的后颈,再用胸膛抵住他的背。
他让那颗头颅安稳地靠在自己的肩窝。
这个姿势,就像他只是睡着了。
他抱着的,不是一具正在流失温度的尸体。
是一个睡着了的,需要被保护的珍宝。
晏北玄抱着他,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的血,走向那张空旷的龙床。
“你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
他将“尸体”轻轻放在锦被上,拉过被角,盖住了那身血衣。
“睡吧。”
他俯下身,在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等你睡醒了,朕再跟你算账。”
晏北玄坐在床边,握住那只已经冰冷僵直的手,固执地将它捂在自己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
他一字一句,像在念咒。
“你逃不掉的,戚清辞。”
“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殿内的烛火摇曳,将他带着笑容的侧脸,映照在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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