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之后的几日,摄政王府表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水面之下,暗流涌动得愈发激烈。
萧锦颜依旧被困于汀兰水榭这一方天地,每日按时服药、针灸,调理着这具破败的身体。李嬷嬷和王嬷嬷伺候得更加尽心,却也更加沉默,眼神中时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谨慎,仿佛在掂量着这位看似柔弱、却总能掀起风浪的才人,究竟是何等分量。
赵珩没有再传唤她,仿佛那夜宫宴上的维护与疾言厉色都只是幻影。但萧锦颜知道,无形的监视从未放松。墨羽的身影虽不常见,但她总能感觉到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
她并不急躁。当前最重要的是恢复健康,积蓄力量。她每日除了必要的休养,便是翻阅赵珩送来的那些书籍,尤其是那本《百草纲目》和几本前朝医案杂记。她需要尽快将这个世界的医药体系与她前世的知识融会贯通,更重要的是,从中寻找可能与“玄冰髓”以及慕容翊身上那“同心蛊”相关的线索。
这日午后,天空阴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湖面被雨丝敲打出无数涟漪,水榭四周的兰草与翠竹在雨中更显青翠欲滴。
萧锦颜正对着一本残破的《南疆异闻录》蹙眉沉思。书中提到南疆密林中有一种“血线蛊”,其子蛊寄生痕迹与“同心蛊”有几分相似,但母蛊并非控制子蛊宿主,而是会不断汲取宿主精血反哺自身,直至宿主油尽灯枯。这与慕容翊生龙活虎的状态明显不符。
就在她凝神思索时,水榭外传来一阵轻微的争执声。
“……柳姑娘,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才人静养。”是李嬷嬷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为难。
“放肆!本姑娘只是来探望萧才人,送些补品,难道这也不行?你这奴才竟敢拦我?”柳盈盈娇叱道,声音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萧锦颜眉梢微挑。柳盈盈?她竟然还敢来?而且挑了这么个雨天。
她放下书卷,缓步走到窗边,透过半开的支摘窗望出去。只见九曲回廊入口处,柳盈盈撑着一把精致的油纸伞,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锦盒的丫鬟,正与拦在面前的李嬷嬷和王嬷嬷对峙。柳盈盈今日穿着一身杏子红的缕金百蝶锦衣,在这灰蒙蒙的雨天里显得格外扎眼,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与倨傲。
李嬷嬷和王嬷嬷虽然拦着,但神色间颇为忌惮,毕竟柳盈盈身份特殊。
萧锦颜心中冷笑。送补品?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正愁困在水榭消息闭塞,这柳盈盈倒是送上门来的“信息源”,虽然这信息必然包裹着毒药。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脸上换上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惶恐,走到水榭门口,柔声道:“李嬷嬷,王嬷嬷,不得无礼。既然是柳姑娘好意前来,快请进来吧。”
李嬷嬷和王嬷嬷对视一眼,见萧锦颜发话,只得侧身让开。
柳盈盈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像只斗胜的孔雀般,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走进了水榭。她的丫鬟将锦盒放在桌上,便垂首退到门外等候。
“萧才人这几日‘静养’得可好?”柳盈盈打量着水榭内的陈设,目光在那些不算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的物件上扫过,眼中嫉恨之色更浓。这汀兰水榭,她曾向王爷讨要过几次,都被敷衍过去,如今却让这个冷宫弃妃住了进来!
“劳柳姑娘挂心,尚可。”萧锦颜请她坐下,亲自斟了一杯热茶推过去,姿态放得极低,“不知柳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柳盈盈并不去碰那茶杯,只是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萧锦颜,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那日宫宴,萧才人一曲埙乐,可是出尽了风头,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
她语气酸溜溜的,带着刺。
萧锦颜垂下眼睑,一副不堪提及的模样:“柳姑娘说笑了,不过是皇上仁厚,不忍责备臣妾技艺粗陋罢了。”
“粗陋?”柳盈盈嗤笑一声,“萧才人何必过谦?如今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摄政王府有位才貌双全的萧大家?连北狄那位大皇子,回去后都对才人念念不忘,据说还向皇上打听过才人呢!”
萧锦颜心中一动。慕容翊打听她?这倒是个新消息。看来那日殿外短暂的接触,以及那曲埙乐,确实引起了慕容翊极大的兴趣。这并非好事。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慌之色:“柳姑娘慎言!此话万万不可乱说,臣妾担待不起!”
见她惊慌,柳盈盈似乎满意了些,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乱说?这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萧才人,你这张脸啊,还真是……惹祸的根苗。以前像元后,惹得皇上不喜,被打入冷宫。如今好不容易靠着王爷出来了,又引得北狄蛮子觊觎……啧啧,真是红颜薄命。”
她这话恶毒至极,句句往萧锦颜心窝子里戳。
萧锦颜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弱无助的样子,甚至眼圈都微微泛红:“柳姑娘……臣妾、臣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柳盈盈心中快意,觉得终于压了她一头,语气也“缓和”了些:“罢了,看你也是个可怜的。本姑娘今日来,除了给你送些补品,也是好心提醒你一句。”
“柳姑娘请讲。”萧锦颜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
柳盈盈压低了些声音,故作神秘道:“你可知道,王爷为何对你另眼相看?”
萧锦颜配合地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仅仅是因为你这张脸,”柳盈盈意味深长地道,“更因为……你或许能帮王爷找到一个人。”
“一个人?”萧锦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依旧茫然。
“一个对王爷至关重要的人。”柳盈盈凑近了些,声音更低,“王爷的生母,当年的云贵妃,并非病故,而是……失踪了。”
萧锦颜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云贵妃失踪?这可是宫廷秘辛!原主的记忆里完全没有相关信息!
“失踪?”她失声低呼,恰到好处地表现出震惊。
“嘘!”柳盈盈示意她噤声,脸上带着掌握秘密的得意,“此事乃宫中禁忌,知道的人极少。云贵妃当年宠冠六宫,却在先帝驾崩前夜离奇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王爷这些年,从未放弃过寻找。”
萧锦颜心跳加速。她瞬间将许多线索串联起来——赵珩体内非中原的“玄冰髓”寒毒,他对北狄的格外关注,他寻找生母的执念……这一切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云贵妃的失踪,是否与北狄有关?
“可……这与我何干?”萧锦颜依旧扮演着懵懂的角色。
柳盈盈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因为有人猜测,云贵妃的失踪,可能与某些……懂得奇门异术的方外之人有关。而你,”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锦颜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上,“你懂得医术,甚至能看出王爷都束手无策的寒毒,或许……你也懂得一些常人不懂的东西?王爷带你回来,未必没有借此探查的意思。”
萧锦颜背后泛起一丝寒意。柳盈盈这番话,真假掺半,但指向性极其明确——赵珩留她在身边,价值可能远超一张相似的脸和医术,更在于她可能具备的、与“奇门异术”相关的潜在价值。这无疑是将她放在了更危险的探照灯下。
这是柳盈盈自己的猜测?还是她背后有人(比如她那位吏部侍郎的父亲)授意她来试探?
“柳姑娘太高看臣妾了。”萧锦颜连忙摆手,脸色苍白,“臣妾只是久病成医,略知皮毛,哪里懂得什么奇门异术?王爷留我,不过是……不过是念在冷宫一场,一时怜悯罢了。”她语气卑微,带着自嘲。
柳盈盈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确实只有惊慌和自卑,不似作伪,心中疑虑稍减,但也并未全信。她今日前来,一是发泄嫉恨,二是试探,三是……若能借机挑拨离间,让这萧锦颜对王爷生出异心,或是自行惶恐出错,那就再好不过。
“是不是高看,你自己心里清楚。”柳盈盈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总之,本姑娘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这些补品,你留着好好补补,毕竟……来日方长。”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萧锦颜一眼,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雨还在下,柳盈盈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雨帘中。
萧锦颜站在水榭门口,脸上的惶恐与柔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柳盈盈带来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虽然零碎,却可能至关重要。
云贵妃失踪……奇门异术……北狄……玄冰髓……
她转身回到室内,目光落在柳盈盈送来的那两个锦盒上。她走过去,并未打开,只是指尖轻轻拂过锦盒光滑的表面。
李嬷嬷和王嬷嬷走了进来,神色间带着不安:“才人,柳姑娘她……”
“无妨。”萧锦颜打断她们,语气平淡,“把这两个盒子拿去,仔细检查一下,若无问题,登记入库便是。”她不会用柳盈盈送来的任何东西。
“是。”李嬷嬷连忙应下,和王嬷嬷一起将锦盒拿了下去。
水榭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
萧锦颜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却没有立刻动笔。她在脑中飞速地整理着信息。
赵珩寻找生母,这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弱点,也可能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
如果云贵妃的失踪真与北狄或者某些懂得异术的势力有关,那么赵珩与北狄之间的恩怨,就不仅仅是国与国的矛盾,更掺杂了私仇。
而她自己,因为展现出的“医术”(或者说,超出常人理解的诊断能力),已经被某些人(包括赵珩和柳盈盈背后的人)与“奇门异术”联系起来。这虽然危险,但若运用得当,或许能让她接触到更深层的秘密,获得更大的筹码。
只是,该如何利用这些信息?直接向赵珩摊牌?风险太大。装作不知?又会错失良机。
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书房。
墨羽正在向赵珩汇报。
“……柳姑娘在汀兰水榭停留约一刻钟,言语间多有试探与挑拨,并提及了云贵妃之事。”
赵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幕,脸色在阴郁的天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他手中摩挲着一块触手温润、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羊脂玉佩,那是他母亲云贵妃留下的唯一遗物。
“她倒是消息灵通。”赵珩声音冰冷,“看来,柳承明是坐不住了。”
墨羽垂首:“柳侍郎近日与宫中凤仪宫走动频繁。而且,我们的人发现,柳姑娘身边的那个叫春杏的丫鬟,前日曾偷偷与一个北狄商人打扮的人接触过。”
北狄商人?
赵珩眸中寒光一闪。柳家……竟然和北狄扯上了关系?是为了利益,还是另有所图?
“盯紧柳家,还有那个北狄商人。”赵珩下令,“另外,查一查,柳盈盈是如何知道母亲之事的。”这件事他瞒得很紧,柳承明按理说不该知道得如此清楚。
“是。”
墨羽退下后,赵珩看着手中玉佩,眼神变得幽远而复杂。
母亲……
那个温柔似水,却在他年幼时离奇消失的女人,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和执念。他这些年来暗中追查,线索却总是断在边境,断在与北狄相关的迷雾之中。
萧锦颜……
他想起那夜她精准地道出他寒毒的症状,想起她冒险施针,想起她吹埙时那迥异于苏清雪的沉静风姿。
柳盈盈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他确实怀疑过,母亲的失踪与某些超越常理的力量有关。而萧锦颜的出现,她的“异常”,让他看到了一丝新的可能性。
只是,这枚棋子,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她太聪明,太冷静,也……太懂得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
他必须牢牢掌控住她。
“来人。”他沉声道。
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
“去库房,将那支‘百年血参’给汀兰水榭送去,就说是本王赏给她补身子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再传本王口谕,让她好好研读那本《南疆异闻录》,三日后,本王要考校她。”
赏赐是恩,考校是威。
他需要让她明白,她的价值,以及……她的位置。
暗卫领命而去。
赵珩收回目光,将玉佩紧紧握在掌心。风雨欲来,他必须利用好手中一切可用的筹码,无论是人,还是……那渺茫的希望。
而此刻的萧锦颜,刚刚收到那支珍贵无比的血参和那道看似平常却暗藏机锋的口谕。
她看着那装在锦盒中、须发俱全、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血参,又看了看书案上那本《南疆异闻录》,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赵珩的回应,来了。
恩威并施,掌控与利用。
这场博弈,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拿起那本《南疆异闻录》,指尖在粗糙的书页上划过。
三日后么?
她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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